吳郡。
富春。
孫權祭拜先祖後,整衣而出。
“衛溫,舟船錢糧都準備好了嗎?”孫權麵無表情,語氣冷淡。
衛溫連忙道:“稟陛下,都準備好了。”
孫權看了一眼建業方向,嘴角泛起諷意:“出灣入海,沿海而走。對外就宣稱,朕要親自巡視會稽郡。”
建安十年的時候,孫權就令賀齊討伐了上饒,置建平縣即後世福建一帶。
皆納入會稽郡治理。
孫權要巡視會稽郡,又沿海而走,相當於走後世杭州灣一路南下去福建廣東沿海等地。
名義上是巡視,實際上是在躲顧雍等人。
朱然朱桓聯合顧雍、張溫等人,讓諸葛恪和諸葛融被通緝、諸葛瑾賦閒在家,孫權就已經明白了江東的局勢已經變了。
諸葛融的合夥人是孫權,朱然朱桓依舊借著太子孫登監國的機會除掉了諸葛融。
連朱然朱桓都起了私心。
這讓孫權是頗為寒心的!
在得知諸葛喬興兵伐吳的時候,孫權就反複的推演了局勢。
推演到最後,孫權愕然發現。
若是繼續留在建業,就會變成下一個劉璋!
劉璋想讓出西川嗎?
沒有哪個掌權者想投降!
然而西川的士族卻隻想讓劉璋投降,然後大家一起體麵。
同樣。
江東的士族亦是如此!
早在赤壁之戰時期,江東的士族就想讓孫權投降曹操,大家一起體麵。
那個時候的孫權,有周瑜等軍方勢力支持,亦有張昭等外州名仕支持,勉強壓得住江東的士族。
又恰好遇到了曹軍在江北出現瘟疫,這才讓孫權撿了個便宜。
如今。
孫權精心培養的軍方勢力被諸葛喬一鍋端了大半,剩下紛紛起了私心。
如今的顧雍等人要請建業的孫權體麵,孫權是阻止不了的。
孫權的自尊心又不允許投降。
故而。
孫權趁著顧雍等人不及覺察時,悄然來到了富春。
雖然結局一樣,但隻要孫權沒有被擒沒有被抓,孫權就稱不上亡國之君。
甚至於。
孫權還能發怒:朕正準備死戰,太子和群臣都降了?
至於太子監國,本就是孫權推出去背鍋的。
太子不監國,孫權又如何能金蟬脫殼?
孫權前腳剛走,後腳顧雍就跟上來了。
聽聞孫權沿海而走,顧雍氣急敗壞:“陛下哪來的舟船?”
富春長道:“是吳郡陸氏借給陛下的,陛下又給吳郡各家許諾了大量的官職,湊得大小舟船千餘艘,青壯數千人,錢糧若乾。”
顧雍都快氣瘋了。
吳郡這群人都傻了嗎?許諾的官職也能信?
“就沒人反對嗎?”顧雍問道。
富春長道:“丞相,誰敢反對啊?有人反對,陛下就以通敵罪直接將其砍了,家產儘數抄沒!”
顧雍欲言又止。
強忍心中的煩躁,顧雍又問:“陛下可有說過,前往何處?”
富春長道:“陛下未說,隻是交給下官一封信,說要帶給太子。”
顧雍伸手喝道:“拿來!”
富春長不敢怠慢,連忙將孫權留給孫登的信遞給顧雍。
顧雍攤開一看,氣得胡須直發抖。
信上就一句:汝為監國太子,文武皆可降,唯有汝不可降;若有人勸汝降,汝可直言:寧死社稷,不當降奴。
“好!好!好!”
顧雍連道三個好字,轉身即走。
“丞相,那信?”富春長大呼。
顧雍喝退道:“我為丞相,難道你還怕我將信弄丟了嗎?”
富春長大驚失色:“下官不敢!”
顧雍登上舟船,看著孫權的信越看越生氣,然後將信扔到了江中。
這信若真給了孫登,指不定孫登會在建業鬨出什麼幺蛾子來。
孫權可以遠遁而走,顧雍卻不能輕易離開。
濡須口。
魏軍勢如破竹。
有諸葛恪和諸葛融當先鋒,濡須口的防衛如同虛設。
還未等朱然返回,濡須口的朱桓就被生擒。
見諸葛恪和諸葛融立在滿寵身側,朱桓不由破口大罵:“諸葛恪,你這逆賊,竟敢勾結賊子謀我濡須口。”
“你對得起陛下對你的信任嗎?對得起諸葛瑾對你的栽培嗎?”
諸葛恪看著被捆綁的朱桓,一個鞭子就抽了上去,冷冷道:“朱桓,若非你奪我兵權,合肥又豈會失守?”
“若非你和朱然汙蔑我兄弟通敵,我兄弟又豈會淪落至今?”
“昔日伍奢因直諫被楚平王所殺,其子伍子胥助吳滅楚,亦是千古流芳。”
“我兄弟為吳儘心儘力,卻遭此冤屈,助魏滅吳又有錯?”
朱桓自知理虧,喝罵道:“諸葛恪,你彆得意!伍子胥助吳滅楚又如何?他不一樣被夫差給殺了!”
“你以為曹叡就容得下你嗎?我料你今後必被曹叡所殺!”
“哈哈,我會在地下等你同赴黃泉的!”
諸葛恪蹙眉。
諸葛融卻是開口:“前將軍,我在江東的工坊皆被朱家搶走。”
“我既然丟了,也就無臉再要回來了。”
“若前將軍儘得朱家錢糧,足以支持合肥眾軍數年度用!”
朱桓臉色大變:“諸葛融,你休得信口雌黃,你那些工坊,也就能生產些破布罷了。”
諸葛融壓根不理會朱桓,隻是向滿寵拱手。
滿寵眼一眯,有些難以置信:“僅朱家的錢糧就能支持合肥眾將數年度用?諸葛融,你可彆誑我,合肥有三萬大軍!”
諸葛融笑道:“前將軍,看來你對江東的富庶還是心存疑慮啊。”
“我可以不客氣的說,江東之富,富甲天下!”
“我在江東工坊中的工人,僅僅隻靠做工就能衣食無憂,一人養全家十口人。”
“隻可惜,部分腦子不正常的,隻想著囤積錢糧,鏟除異己,不舍得分錢糧給尋常百姓。”
“若不是孫權精心養了十幾年的兵馬被諸葛喬一戰殆儘,失去了爭雄的鬥誌,江東隨時都能拉起十萬大軍。”
“我兄弟敢來投將軍,並非勢窮而來,而是自認為能憑本事為大魏立功,讓大魏也能變得跟江東一樣富庶。”
滿寵沉吟片刻,道:“此人交給你們了,是殺是留,我都不會過問。”
朱桓大驚失色:“滿寵,你這賊子,速殺我!”
諸葛恪深恨朱桓,道:“可割去朱桓耳鼻,令其自生自滅!”
朱桓怒道:“諸葛恪,你敢辱我?”
諸葛融不屑道:“辱你,你又能如何?你若氣不過,可投河自儘!”
諸葛恪不跟朱桓多解釋,拔刀就割去了朱桓的耳鼻,又讓軍士將朱桓攆走。
去了心頭恨後,諸葛恪又向滿寵請命:“前將軍,兵貴神速。”
“朱然在皖口隨時都會歸來,可速速兵臨建業,迫降孫登。”
“否則等諸葛喬大軍到來,孫登就未必會投降大魏了。”
“建業的錢糧,絕不能讓給諸葛喬!”
滿寵盯著諸葛恪:“諸葛恪,那諸葛喬雖然過繼給了諸葛亮當嗣子,但也是你的胞弟。”
“你就真的不準備助諸葛喬得到江東嗎?”
諸葛恪目視滿寵,沒有半分的躲閃:“敢問前將軍,我若助諸葛喬得了江東,能居何職?”
“我若助前將軍攻破建業,又能居何職?”
滿寵心中不再猜疑,大笑道:“諸葛喬謀劃江東多年,即便有你相助,也隻是錦上添花,這頭功輪不到你。”
“你在偽漢,最多不過一太守。”
“隻要諸葛喬還活著,這大將軍必然是諸葛喬。”
“大魏陛下與你年齡相仿,又最喜賢才,若你能如我一般為大魏儘忠竭力,今後立功升遷,位尊大將軍亦有機會。”
諸葛恪順勢道:“拜謝將軍!”
滿寵對諸葛恪的聰慧很滿意,亦欣賞諸葛喬的才能。
大魏宗室的俊傑一代不如一代,這讓滿寵很是憂心。
外姓諸將亦是一代不如一代。
就說滿寵自己,生的兒子也同樣隻是中人之姿。
司馬懿雖然舉薦了鄧艾,但滿寵對司馬懿的內心是有防備之心的。
河內大族司馬懿舉薦的大才,不一定就會對曹叡忠心。
‘等攻破了建業,就向陛下舉薦諸葛恪和諸葛融兄弟,如此可讓陛下有人可用。’滿寵暗暗有了計較。
滿寵留下部分兵馬在濡須口布防,親率大軍前往建業。
魏軍兵臨城下,孫登當場就腿軟了,顫顫巍巍的詢問:“眾公卿,誰可領兵禦敵?”
眾公卿紛紛低頭竊語。
領兵禦敵?
建業兵馬不到一萬,能打的戰將幾乎都不在了,還怎麼領兵禦敵?
眾人看向張溫。
顧雍和朱然未回,張昭老病在床,如今能主事的也隻有張溫了。
見眾人的目光皆看向自己,張溫暗罵一聲,道:“太子可親自領兵禦敵!”
“如此,定可讓建業的君臣士民都齊心協力,共擋魏軍。”
張溫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主打的就是一個左手畫太極,右手還是畫太極。
不少官員紛紛附和,認同孫登領兵禦敵。
孫登麵有難色。
論選賢任能,親和士族,孫登自認為還有三分本事。
論領兵禦敵,克敵於外,孫登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就在此時,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魏兵勢大,太子不如獻城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