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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十日記(白話文)(1 / 2)

1635漢風再起!

白話文本

1645年清順治2年己酉夏4月14日,督鎮(官名)史可法從白洋河失守,倉皇退卻到揚州,隨即緊閉城門,死守揚州城。

滿洲軍隨後而至,四月24日開始用大炮攻城,當日未攻破城池。此時的揚州城內,守備森嚴,各個城門都有士兵把守。

我家住在西城,屬於一個姓楊的將領所管轄的區域,其手下官員、士卒等散布於各處。左鄰右居都有兵卒進住,我家也住了兩個士兵。可是這些軍人住在他人家裡毫無規矩可言,踐踏禍害無所不為,我每天還要供給他們上千的錢幣。時間一長,漸漸的感覺難以為繼,不得已與左右鄰居商量,一起請他們的楊將領吃頓酒飯。

酒席宴間,我強做恭敬不斷討好這位楊將領,終於討得歡心。這頓飯吃的效果不錯,楊將領指示那幾個士卒離這兒遠點,彆再搗亂。楊將領看來還很喜歡聲色之娛樂,會彈琵琶,對我們表示很想找一名高檔次的揚州妓女,最好是當地名妓,以便在軍務閒暇之時休息娛樂。

由於酒喝得融洽,當天晚上,他又回請我一起喝酒。本來一心要縱情歡樂一晚,但忽然督鎮史可法的一張紙條傳到酒席宴上,楊將領展開一看,為之臉色大變,急忙起身登城而去,我們大家也隻好散了。

第二天25日早上,傳出督鎮史可法的告示,裡麵有“此次守城,一切由我一人擔當,不會連累百姓”的話,聞者無不欣慰,無不感激涕零。此時又傳來了巡邏的明軍小勝敵軍的消息,人人都喜笑顏開,互相慶賀。

午後,我的一個娘家人由於躲避投敵叛亂的興平伯(明總兵)高傑的亂兵,自瓜洲逃來揚州投奔我家,(興平伯高傑投敵叛亂,史可法張榜通緝他,所以遠遠逃離揚州)亂世之中久彆重逢,與我妻二人相見不禁唏噓不已(我妻當時已有九個月的身孕)。

此時外麵盛傳敵兵已經入城,已有一兩個人專門來告訴我此事。我於是急忙到外麵打聽消息,又聽有人說“並非敵軍入城,而是靖南侯黃得功(黃蜚)的援兵已經到了。(此時清軍正是假冒黃蜚援軍的旗號騙開城門攻入揚州,史可法輕信上當)”再看城牆上守城的軍隊,仍然保持嚴整不亂,才稍放寬心。但剛到了大街上,已是人言洶洶,一片混亂。眾人正皇皇之際,突然一片塵土飛揚中,披頭散發光著腳的逃難者狂奔而至,問他們,全都心急氣喘誰也無法講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忽然,有數十騎自北而南奔馳,狼狽逃竄而去,其勢如波湧,人群紛紛躲避。其中眾人護擁著的一個正是督鎮史可法。原來他們是想奔東城突圍,由於滿軍防衛嚴密無法突破,才向南狂奔,欲出南關突圍。由此才知道敵兵入城是無疑的了。

正在此時,又有一騎由北而南,撤韁慢步,緩緩而來。馬上之人仰麵哀號不止,馬前二士兵依依拉著馬韁繩不舍離去。此景至今猶在眼前,隻是恨當時未能前往問其姓名。此騎稍稍遠去後,守城的兵丁全都拋棄兵器和盔甲軍服,紛紛從城牆上跳下逃命。有人因此摔碎了腦袋而死,還有摔折了腿骨的。再回頭看看城牆上已空無一人了。

城破之處的情形更為混亂。此前,督鎮史可法由於城牆上過於狹窄,炮具無法放置,令在城垛上設了一塊木板,一頭搭在城牆上,一頭搭在民居上,使城牆寬度擴展,得以放置大炮。而工程一直未完工。在此處敵軍率先登城的士兵揮舞兵器,白刃亂下,守城兵民紛紛奔逃躲避,互相擁擠踐踏。城牆上的道路很快被人流堵塞,於是人們跳上所置木板,匍匐攀援,企圖逃上民屋。但此木板並不堅固,人數一多,隨即傾覆,人如落葉般墜下,摔死的有十之八九;到達了民屋頂上的人,在屋頂上奔走,腳踩瓦裂,鏗然有聲,其聲如同劍戟相擊,又象雨雹挾彈,四應不絕。屋中之居民駭然不已,驚惶萬狀而出。而其客廳、堂室內外以至臥房之中,早已有了從城牆上攀屋而下的守城兵民,全都驚惶失措地尋覓縫隙和隱蔽之處欲潛匿下來,主人大聲嗬斥也無法阻止。此時揚州城全都已經關門閉戶,人人屏息靜氣而待,不敢有任何行動。

我家後廳正對著城牆,從窗隙中向外窺視,見城上滿兵由南向西行進,步武嚴整,即使淋雨也絲毫不亂。我私下合計,認為這是軍紀嚴明且有節製的軍隊,不會對百姓如何。心裡稍微安定。

突然聽到叩門聲急,原來是鄰人相約一起設案焚香迎接滿軍到來,以示臣服和不敢抗拒,我雖然知道這樣做不會有什麼作用,但此形勢下也無法立即改變眾人的決議,姑且唯唯相應。於是眾人換衣服,排好隊列站立,等待滿軍到來。但等待良久也未見滿軍。

我於是又到屋內後廳窗上窺視城牆,見到滿軍隊伍比剛才有些稀疏,停停走走。突見滿軍士兵中間擁有婦女雜行,看其服色,都是揚州本地女子。我才開始大為恐懼,回頭對老婆說“敵兵入城,倘有什麼不測,你就當自裁以免受辱。”妻悲泣著說好吧!隨即又涕泣交下,對我說我以前積攢了好多私房錢,交給你處置吧,若我死了,永無複生人世之可能,留此財物何用?於是把所有錢財儘數拿出交給我。

正在此時,有人進來大聲喊叫來了!來了!我急忙跑出。遠遠的望見從北來了數騎,都緊拉馬韁緩緩前行,遇到了迎接的隊列,俯首對下邊等待的人好像在說什麼。這時候,揚州全城人人人自危,各自為守,所以雖然相隔不遠但往來消息不通。人們焦急地等待他們靠近,才知道他們正在逐戶要錢。然而也並不十分苛求,稍有所得,就不再多問,即使有不服從的,雖操刀相向恐嚇,尚未傷人。到後來才知道有人捐金萬兩相獻,而頃刻之間遭到殺戮,是因為有當地揚州人做滿人的臥底。滿兵逐次地到了我家門前,一騎馬滿兵獨指著我對後麵的騎兵說“給我找這個穿藍衣的人要錢。”後麵的滿兵剛下馬,而我已飛快地逃遠了。滿兵也就棄我不顧上馬而去。我心裡捉摸“我的服飾粗鄙象個鄉下人,為什麼單單找我要錢?”

恰好這時我的大哥、弟弟也來了,於是一起謀劃“我住的房子左右都是富商,他們是不是認為我也是富商呢,這可怎麼辦?”大家都十分焦急,最終決定儘快轉移。於是托付大哥率領家裡的婦女等人從偏僻小路冒雨來到二哥的住宅。二哥住處在何家墳後麵,左右均是赤貧之人,應該比較安全。我一個人獨自留在後麵以觀動靜。不一會大哥忽前來說“大街上滿軍已經大開殺戒了,還留在此處何用?我們親兄弟無論如何應在一處,同生共死,雖死也可以無恨了。”

我於是拿好先人神主與大哥一起來到二哥住宅處。當時有我和大哥二哥弟弟、一嫂一侄、懷孕的老婆和五歲的兒子、兩個娘家小姨、一個內弟,共12人同避二哥家中。天漸漸黑了,敵兵殺人聲已響徹門外,眾多家人都不敢呆在屋裡,心驚膽戰地躲在房頂上。而雨越下越大,十多人隻有一條氈子共蓋,全身都被雨淋濕。外麵哀痛之聲撕心裂肺,懾人魂魄。直到夜深滿兵漸稀,才敢抓住房簷下來,敲石取火做飯。

這時,城中到處起火,近的就有十餘處,遠的更是不計其數。揚州城內火光相映如雷電照耀,辟卜聲轟耳不絕。又隱隱聽到被擊傷未死者痛苦呻吟的聲音,哀顧斷續,其慘不可形容。飯熟,眾人相顧驚懼,竟沒人能下一筷,也沒人能出一個主意。我妻子取出前麵交我的私房錢,打碎為四塊,兄弟各藏一塊,藏在發髻、鞋子、衣帶內的都有,以備不時之需,或可以救人一命。妻又找了一件破衣服和爛鞋子給我換上,裝扮成窮人。於是眾人整夜不眠,直到天明。

就在這個晚上,有很奇怪的鳥在空中發出笙簧一樣的叫聲,又象小兒在啼哭,似乎就在離人不遠的地方,後來問大家都聽到了。

26日,很快地,城內火勢減弱。天色漸明,大家再次爬高上到屋頂躲避,發現已有十多人伏在房頂與房頂之間的天溝內躲藏。忽然,東廂有一人爬牆上房逃跑,一士兵持刀緊追,也速度如飛般地上了房,一下就看到了我們這些人,隨即舍棄所追之人向我們而來。我當時嚇得惶恐失措,立即跳下房頂,大哥二哥也隨我跳下,弟弟也跟上逃命。我們快跑了百餘步才逃脫追逐。但與其它家人失散了,不知他們的生死。

這時,幾個狡猾的滿兵怕藏匿的人太多不好找,就詭稱紿眾人以安民符節,不再殺人。於是藏匿的人爭相出來跟隨他們,共集中了五六十人,其中婦女參半。二哥對我說“我們隻有區區四人,若遇到強悍不講理的士兵,肯定不能幸免。不如跟著大家,人多勢眾則容易逃命,即使遭遇不幸,也是大家一起生死相聚,無所恨了。”這個時候,我們都已亂了方寸,更找不到其他的救生良策,唯有默默相許。於是大家一起出來跟隨眾人。帶領這群人的是三個滿兵。他們首先對所有人挨個索要金帛錢財,幾個兄弟都罄儘所有財物給他拿走了,隻我一個人幸運地被他們忘了搜查。突然聽到婦人中有人叫我,一看是我的好友朱書兄的兩個小妾,我急忙製止她們。此二人都披頭散發,衣不遮體,小腳踩入泥中一直到沒脛的深度,狼狽不堪。一妾還抱著一個女嬰,滿兵發覺了,就揮舞鞭子抽打嬰兒,一下搶過來扔到泥中,旋即把婦人趕走。

一滿兵提刀在前引導,一滿兵橫槊在後驅逐,一滿兵居中在隊伍的左右看管以防逃逸。三滿兵驅趕數十人如驅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撻,或立即殺掉。婦女們還被用長繩索係在脖子上,繩索拖掛,累累如貫珠,女人們由於小腳難行,不斷跌倒,遍身泥土,一步一蹶。此時街上但見滿地都是被棄的嬰兒,或遭馬蹄踐踏,或被人足所踩,肝腦塗地,泣聲盈野。路過一溝一池,隻見裡麵堆屍貯積,手足相枕,血流入水中,化為五顏六色,池塘都被屍體填平了。

三滿兵把人群趕到了一所宅子的門前,原是廷尉永言姚公的居所。眾人從後門直入,隻見屋宇深邃,處處都有屍體,我想,這大概就是我的死處了吧。眾人又被驅趕逶迤前行到達前屋,出到街上進了另一處住宅,原為西商喬承望之宅第,這裡就是三滿兵的巢穴了。

進了門,見到已有一滿兵看管著幾個美貌女子在裡麵翻檢堆積如山的彩緞服飾,見到三滿兵到,該滿兵大笑,隨即把我們數十男子驅趕到後廳,隻留下女人在旁室中。前廳房中有二方幾,三個製衣女人,另有一個中年婦人正在挑揀衣服。此婦是揚州人,濃抹麗妝,鮮衣華飾,指揮言笑,一副欣然自得的樣子。在其挑揀的物品中一遇值錢之物,就向滿兵乞取,曲儘媚態,不以為恥。我恨不能奪滿兵之刀,斬斷此。聽滿兵後來曾對人說“我們當年征服高麗的時候,曾擄掠高麗婦女數萬人回滿洲,其受儘屈辱而無一人投敵變節,何以堂堂中國,竟然無恥至此?”嗚呼,這正是中國所以大亂之原因。

三滿兵隨即命令所有婦女從外到裡,自頭到腳,全部脫光濕衣,並令製衣的婦人以尺量每人的長短寬窄,再給她們換上新服飾。這些婦女由於滿兵威逼不已,隻好裸體相向,隱私儘露,其羞澀萬狀,痛不欲生,難以言喻。換完衣服,幾個滿兵乃挑選婦女左擁右抱,飲酒做樂,嘩笑不已。

不久,一滿兵突然提刀起身,向後廳的眾男子大叫“蠻子,過來,蠻子,過來!”我旁邊的數人已被縛住不能動,其中有我大哥。二哥說“勢已至此,夫複何言?”緊握住我的手往前走,我弟弟也跟著眾人走,這時被他們看押的男子共有五十多人,而滿兵提刀一呼,眾人魂魄已飛,無一人敢違抗不往前走的。我隨弟兄出廳,見外麵滿兵挨個殺人,眾人都次第等待著被殺。我最初亦想甘願就死,但若有神助一般,忽然心中一動,趁人不備,潛身後逃,又回到後廳,而所有五十多人都沒有發現。

廳後宅西房還有幾個老婦,不可能躲開她們,所以無法通過。於是由中堂穿至後室,發現裡麵儘是馬匹牲口,也不能從這兒逃走。此時心中愈發焦急,就趴在馬肚子底下,從一匹匹牲畜腹下匍匐而出。若此時驚動牲畜,它們一亂起來,我很快就會被踏成肉泥。逃離此處,又過數間房屋,都沒有逃離之路,隻旁邊有一個屋間的小道可通往後門,而小道上的門已被滿兵用長釘釘死。

我又從後屋來到前邊,聽到前堂殺人的聲音,愈加惶怖無策。環顧左側,發現一間廚房,裡麵有四個人大概也是被抓來做飯的。我求他們把我收留下來,讓我也一起乾點燒火做飯的活,說不定也可以幸免。但四人嚴詞拒絕說“我們四個人隻不過是抓來乾雜活的,如果滿兵發現增人,肯定懷疑有詐,你會秧及我們!”我哀求籲不已,他們開始惱怒起來,要把我拉到外邊,我隻好離開。

這時心中愈發焦急,發現台階前有個架子,架上有個大甕,離屋頂不很遠。於是抓住架子往上爬,手剛剛到達甕的位置,架子突然傾倒,身子已經摔到地上,是由於架子重心太高而我用力過猛。

無可奈何,隻好急忙回到小道門處。雙手抓住釘門的大釘子拚命搖撼,怎麼也無法打開。用石頭敲擊,聲音之大一直傳到外庭。怕被滿兵發覺,不得已再竭力搖撼,直到手指裂開,血流不止,血水順著胳膊一直流到到兩肘。這時長釘鬆動,用儘全力往外拔,終於把釘子拔出在手中。急忙拉門閂,但由於木頭門閂遭雨水浸泡而漲,其堅澀難開更數倍於拔長釘。我愈發心急,奮力猛拔門閂,用力之下,門閂未開而門框突然折斷,整個門傾斜倒下連旁邊的牆壁都塌了大一塊,聲音之大如同雷鳴。我急忙聳身跳過爛門,都不知道哪裡來的那麼大力氣,迅速從後門出來。

外麵就是城腳。這裡到處都充斥著滿兵和馬匹。根本無法通過。於是立即又擠身鑽入了喬宅之左鄰的後門,但發現這裡凡可避人處都有人藏匿,而且都堅決不肯容他人進入。由後至前,五間大屋子都無一例外如此,直到大門口,這裡已與大街相臨。

街上滿兵兵丁往來絡繹不絕,可能大家都認為此地很危險所以沒有人在此躲藏。我急忙進入,見裡麵有一床,此床上方有仰頂,於是抓住支柱登到仰頂之上,屈身向裡躺下。喘息方定,忽聽到隔牆我弟弟的哀號聲,又聽到舉刀砍擊的聲音,一共砍了三下聲音才沉寂下來。不一會,又聽到二哥的哀叫懇求,說“我有錢財在家中的地窖裡,放了我吧!我去把錢取出來給你。”隻聽到一刀砍下的聲音,一切又歸於沉寂了。我此時神已離舍,心若焚膏,眼枯無淚,腸結欲斷,不能自主。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滿兵挾持一個女子直入此屋中,欲在床上奸淫此女。女子一開始堅決反抗不從,後來在滿兵的暴力脅迫下隻好屈從。完事後,女子說“此地靠近大街太不方便,有可能被其他人發現,不可在此處久留。”滿兵於是又把她帶走離去。其間我幾乎被發現。

此屋頂上有竹席做的隔斷,不能經受人的重量,但順著它可以抓住房梁。我用手扳住梁上的桁條爬上去,用腳踩住駝梁,下麵有席子遮擋,房梁以上漆黑一團,不易被發現。

後來仍有滿兵前來,用長矛往上搠,發現裡麵是空的,料想無人在上,我才幸運地整日沒有遇到滿兵。然而外麵大街上每有滿人兵馬過,必有數十男女哀號隨其後,被屠殺的有多少人不得而知。

這天雖然不下雨,但也沒有太陽,我躲在裡麵不知時間是早是晚。到了夜裡,街上軍騎稍稍稀疏,左右隻聽見有人悲泣的聲音。想我弟兄四人已經有二人遇難,大哥還生死未卜,我的妻兒還不知在何處。我不能在此久留,必須去尋找他們,說不定能得一見,告訴他們兄弟被殺死的事情。

於是順著房梁慢慢下到地上,躡足走到前街。街中屍體橫陳,互相枕藉,天色昏暗無法分辨死者是誰。在屍體堆中俯身呼叫,漠漠無人聲應答。遠遠地看到南麵有數火炬蜂擁而來,我急忙躲避,沿著城牆而走。城牆腳下屍體堆積如魚鱗般密密麻麻,我幾次被屍體絆倒,跌在屍堆上與屍體相觸。由於到處是屍體,無放腳之處,我隻好趴下以手代步,一有風吹草動即趴在地上裝作僵屍。這樣爬了很久才到達大街之上。

大街上有幾處火光照耀如白晝,有滿兵巡邏。我長時間在街上逡巡等待機會,趁間隙,越過大街,得以到達小路。路上曾遇到其他逃難者,身體接觸互相驚駭。不滿百步之路,自酉時至亥時方到及二哥家。

二哥家宅門緊閉,我不敢立即敲門。一會兒聽到婦人聲,是我大嫂,才開始輕輕敲門,開門的正是我妻。原來大哥已被滿兵釋放先返回了,他尚不知二哥和弟弟的死。我的妻子兒子也在。我與大哥抱頭痛哭,而仍然不敢立即告訴二哥和弟弟已經被殺的事情,嫂問我,我隻好騙她。我問妻子如何幸免,妻說“開始滿兵追逐的時候,你先跑了,其他人也跟著都逃走了,隻剩下我,我抱孩子跳到屋下幸虧沒有摔死,我妹則傷了腳也趴下不能動彈。滿兵把我們二人帶到一間屋子裡,屋中有男女幾十人都挨個被繩子綁起來了,但沒有把我綁起來,滿兵對幾個當看守的女人交待說‘看著她,彆讓她跑了。’滿兵就持刀出去了。後來,又有一個滿兵進來,把我妹妹劫走了。很久也不見前一個滿兵回來,就紿幾個看守的女人點財物而得以出來。出門就遇到洪老太,我們相攜來到這裡,所以幸免。”洪老太是大哥的娘家親戚。妻子問我逃跑的經過,我如實相告,我們一起唏噓良久。洪老太拿出點剩飯勸我吃。我哽咽著難以下咽。

外麵又開始四處火起,更倍於昨晚,我難以安定下來,偷偷摸出戶外,隻見附近田中橫屍交砌,一些未死之傷者喘息猶存。遠遠看何家墳方向,樹木陰森,哭音成籟,有父親呼喚兒子,有丈夫呼喚妻子,在草畔溪間,嬰兒呱呱啼哭之聲比比皆是,慘不忍聞。回到大哥住宅,我對妻子說“今日之事,惟有一死,屆時請讓我先走一步,以免連累了你們母子,有彭兒在,你日後好自為之吧!”我知道妻子性格果敢,生死無畏,在這生離死彆之際,當夜與妻子竟夜私語,整晚未眠,直到東方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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