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三苦笑道“小姐受了委屈,被那少年摑了一掌。”
徐繼業放下心來。
先前還擔心女兒腦袋一發熱,被那遊俠兒撿了便宜,現在看來她還不算太笨。
知道女人最珍貴的是什麼。
旋即心中怒意沸騰,李汝魚,區區一個北鎮撫司緹騎,你竟敢打我女兒?
找死!
待徐繼業等一群人離開後,口瞪目呆的杜春明不可思議的看著父親,“爹,這人是咱們江秋州的知州大人吧,今年上元節我在燈會上見過,可威風了。”
杜老三點頭,眼神隱晦著痛楚,“是啊。”
真威風啊……
“他怎麼會認識你?”
杜老三望著遠處,悠悠的歎道“兒啊,還記得爹給你說過當年的事情麼,那位帶著三百兵馬去剿殺流寇卻大敗而歸的裨將,姓徐。”
裨將徐繼祖。
徐家長子,江秋州知州徐繼業一奶同胞的兄長。
杜春明撇嘴,當然不信,以為父親隻是在吹牛。
卻被徐徐而來的一騎吸引住了眼球,高頭大馬,身穿飛魚服,腰配狹長刀,抽著旱煙,身體隨著馬蹄踏走前後一晃一蕩。
是個有些賊眉鼠眼看起來不像是好人的老頭兒。
那狹長刀和昨夜少年腰間刀一模一樣。
老頭兒忽然扭頭,看著杜老三父子咧嘴一笑,露出滿口大黃牙。
杜老三渾身起了打了個寒顫。
目視騎馬老頭兒遠去後,杜春明正思忖發生了什麼事,卻見父親自語歎了句“也是北鎮撫司”……然後輕輕拍了拍自己肩膀,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
說春明你也已成家立業,該是獨當一麵的時候了,爹沒什麼本事,也沒給你攢下萬貫家財,咱們老杜家平安客棧這點基業就交給你,今後好好打理,多孝敬娘,她眼花了看不清楚。又說若是家裡條件好了,再給咱老杜家生兩個帶把的,等他們長大了送一個去參軍,並且一定要告訴他,他爺爺不是逃兵……
杜春明茫然至極。
便見父親說完後回屋,片刻後腰間佩刀,又從後院牽出那匹早已不適合行途跋涉的老馬,然後顫巍巍的爬上馬背。
腰間刀是父親高價從黑市買來的西軍製式戰刀。
為此娘還和爹大吵大鬨過,可扭不住爹那臭脾氣,買回刀後,每當無事時,爹就會拿出這把刀來,用最好的棉布蘸上最好的油輕輕擦拭。
那眼神,比看自己那對雙胞胎女兒還要溫柔。
杜春明急忙喊道“爹,你乾嘛去?”
杜老三牽住馬韁,停了一下,頭也不回,“春明,爹去給你那些叔叔伯伯一個交待。”
老馬老兵,絕塵而去。
一人一馬一戰刀,渾身泛散著屍山血海裡醞釀出來的殺氣。
杜春明聽得父親說交待兩字時,滿滿的都是悲壯。
杜春明想起父親在無人時說過的當年兵事,倏然間渾身汗毛倒豎,難道爹說的都是真的?
當年另有隱情?
杜春明怔怔發呆。
忽然間轉身瘋了一般衝進客棧後院,拉著娘說道“娘,爹不是逃兵,爹是英雄吧?”
旋即又重複道“是吧?”
肯定語氣。
正在縫補舊衣衫的老婦人抬起頭,滿臉皺紋舒展,“你爹啊……”
老婦人笑了起來。
很美。
傻兒子,他在你娘心裡,從來就是英雄啊。
杜春明笑了。
笑著笑著,淚流滿麵。
抱著嬉笑間跑過來的雙胞胎女兒,聲音哽咽,“囡囡,爹可能會沒有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