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從無變幻的臉上,終於有一抹失落一閃而逝。
他終究還是那個他。
坐鎮北方,雖為王爺,實則隱帝。
既防備著臨安的女帝,也防備著自己這個故人,當日河間府城下殺了趙浪,出城北上的蟒服男子罕見的改變心意。
讓他那位從未上過戰場的三世子隨他一起去了戰場。
就是防備自己對三世子下手。
若說大涼天下,有誰能在蟒服男子掌控的北方殺了嶽家三世子,女帝不能,王琨不能,樞密院狄相公不能,僅兩人耳。
自己。
可於無聲息裡殺之,並嫁禍趙室。
北蠻雄主。
破燕雲十六州後,大軍誅之。
但蟒服男子還活著,這兩種可能性都極小。
在他看來,自小天賦異稟力蓋山河,必然是異人的嶽家三世子,寧歿於驚雷之下,也不死於趙室之手。
如此,臨安和開封,南北皆相安。
女帝憂慮。
王爺心苦。
皆為這大涼盛世,何必?
黑衣文人輕輕指揮青衣落子,屠掉另外兩條白龍。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終將三分。
你二人,又何必逆天挽命。
天下三分,趙長衣居開封,趙愭或王琨坐臨安,趙驪於西北,最後誰能定鼎天下,各看造化,其後天下大一統,又是一個盛世王朝。
難道不好麼?
黑衣文人歎了口氣,望向黑暗的南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摘下了發髻上那枚木簪,輕輕摩挲著,如撫摩情人般溫柔。
良久,眉角挑了挑。
略有溫馨意。
正在收拾棋盤,一腔心思儘在先生身上的溫婉青衣見狀愕然。
出門後回望了一眼坐在燭火下的先生。
溫婉青衣悄悄按劍。
殺意如織。
房間裡的黑衣文人沉浸在往事裡,不曾感受到青衣殺意。
開封城另一個角落裡,有家寒磣小客棧。
一燈如豆。
燭光下有個漢子,就著花生米喝著小酒,滿臉愜意,甚是滿足,老酒下腹生暖意。
嘟囔著說這人生啊,何處天下不是幸福,雖然這位老天爺比那位老天爺刻薄了些,動不動就用驚雷來嚇唬人,不過每日能有二兩老酒,一捧花生米,足矣。
你反正劈不死我。
臨安那個女人偷的天命可不比我少,老天爺你要劈,有本事先把她劈了,順帶劈了欽天監那個老不死的監正?
漢子很得意。
角落裡,放著一杆卦旗。
上書四字相天麵地。
正是當初在蜀中西衛一所北鎮撫司三把屠刀之一趙鑄圍殺之下逃之夭夭的算命先生。
漢子忽然抬頭望北方,旋即哦喲喲的輕聲叫喚,“不得了不得了,先前大唐詩仙拐跑了李家詞魁,現在人間又現白虎,這些妖孽們要乾大事啊。”
漢子飛速拈指,指影重重迷人眼,似有無數手指翻動。
幾近半刻後才唔了一聲,一臉訝異“這麼多可能?”
這條白虎可生可死。
亂啊。
大涼這天下,真是個亂啊!
若是沒有這苛刻的老天爺壓著不少妖孽,鬼知道會亂成什麼狗屎樣子。
漢子自嘲的笑了笑,操這許多空心作甚,我又不是臨安那個女人,管不了江山事,喝酒喝酒,記得那狗屁詩仙說過什麼來著?
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