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有種不好的預感,尤其是今夜去縣衙為百戶李汝魚處理了屍首後,徐明就越發覺得這建康城呆不得了。
既然能做燕雲逃兵,為何不能做北鎮撫司的逃兵?
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攢再多的錢,也得有命花不是。
尤其是看見風雪裡攔路的抱劍青年後,徐明想都不想,轉身就跑。
不可敵。
這是他第一時間的想法。
雖然自己在檀州跟隨著某位世家武將學了一些高深功夫,可那抱劍青年站在那裡,驟然如一座高山,讓人敬畏而恐懼。
徐明想跑,不想死。
不想死的人終究還是死了。
……
……
何小二很珍惜當下的日子,自小在建康長大的他孝順父母,無奈子欲養而親不待,當自己靠著從市井爬摸滾打混出來的身手,搭著房十三的線成了北鎮撫司緹騎時,父親已經過世,隻剩下年邁母親癱臥在床。
久病床前無孝子。
那個有幾分姿色的妻子受不了沒日沒夜的服侍老人婆,被一位遊俠兒一撩,竟然跟著私奔了,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何小二傷心過後,對女人有些絕望,這一兩年也沒想過再找。
隻是想著等攢夠了錢,就辭去北鎮撫司的職事,侍候母親駕鶴後,再出家當個道士和尚,洗刷手上的那條人命罪孽。
雖然是奉命殺人,但何小兒終究覺得自己成了劊子手。
推開門走入院子裡,想著母親也許想起夜,於是走進那間燈光微弱的廂房,吱呀一聲,還沒進去便問道“娘你醒——”
何小二一腳抬起,未落地便倏然呆滯。
屋內,母親睡得很沉穩,卻有個抱劍青年坐在燈前,目光冷冽,“何小二?”
何小二悄無聲息的按刀“我是。”
抱劍青年點點頭,冷冽目光褪去,難得的有些溫和,“原本你應該和那兩人一樣,此刻成為一具屍首,但念在你尚有臥床病母的份上,我不殺你,帶著親人離開建康罷,走得越遠越好。”
何小二無力的放下了手。
抱劍青年出門時留下了一句話“你私奔的妻子在舒州被那遊俠兒拋棄,如今孤苦無依,幾乎淪為女伎,人孰無過,她隻是一時鬼迷心竅,你可以去找她,在舒州雲封街。”
何小二怔了許久,看著夜壺,他竟然幫母親起夜了?
喟然長歎,房哥,對不住了。
大雪夜裡,有個漢子背著母親走在風雪裡,等待清晨城門開時離開建康,醒過來的老婦人意識不是很清醒,說小二啊,咱們這是去哪裡,去找你爹啊,娘很想他啊。
漢子便說爹很好,娘您彆太掛念了。
老婦人又說小二,桂花是個好姑娘,你可彆再和那個狐狸精勾搭在一起傷她心了,好生和桂花過日子,生個白胖小子,給咱老何家留個香火盼頭。
漢子嗯了一聲,淚眼滂沱。
娘啊,和狐狸精勾搭的是爹,傷心的人是你啊。
孩兒不孝,照料不好您,孩兒帶您去找兒媳婦,隻要她願意,孩兒願意和她在您膝下侍奉終老。
孩兒原諒她了。
抱劍青年站在屋頂上,雪花將他鋪成了雪人,隻是安靜的看著長街上那一老一少的身影,許久才意興闌珊的道了句沒趣。
雪花飄灑,抱劍青年消失不見。
紛紛揚揚的大雪,湮沒了世間的一切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