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也沒堅持。
隻是心裡暗暗想著,張遠文這個異人,你嶽單真的壓得住,畢竟不是所有異人都會想魏緩一樣被嶽平川壓得抬不起頭。
……
……
又是九月秋黃時。
著了青衫的範夫子穿過重重杏林,踩在金黃色杏葉鋪就的地毯上,心中意動,這倒是個好地方,適合寧浣養病。
若是真入仕,倒是可以向王琨或者嶽單要來這個地方。
繞過一段彎路,從一段栽滿菊花的青石板路上曲折的來到精舍前,範夫子看著臨湖精舍暗暗點頭,確實是個適合隱居的場所。
精舍臨湖,院前修了竹籬柵欄。
此刻有個削瘦女子站在柵欄旁看著湖中不時躍出水麵的遊魚,神情惘然。
範夫子咳嗽一聲。
削瘦女子沒有轉身,倒是從精舍裡鑽出一個少年,左刀右劍,笑眯眯的看著範夫子很是自來熟的說道“到了,喝點什麼,茶水還是小酒?”
不知道為什麼,李汝魚一見這個第一次見到的青年,就有種想一劍殺了他的錯覺。
很是沒有道理可言。
範夫子看著那少年,也忍不住挑了挑眉,“茶水便好。”
李汝魚善解人意的去沏茶。
範夫子輕輕走到阿牧身旁,看著深綠湖水,輕聲喟歎道“你怎麼又來了,過去的事情,何必還在心上,在這個世界裡,應該去追尋你的幸福。”
阿牧眼神憂傷,“我為什麼不能來。”
倔強的不看範夫子。
範夫子沉默了一陣,“你來殺她?”
阿牧這才看向範夫子,一臉認真,“我若是要殺她,你會不會殺我?”
範夫子搖頭,“不會,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一個死在我麵前,如果真要有人死才能化解這段孽緣,那麼我願意去死。”
阿牧怔了下,“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她……”
範夫子搖頭,“彆說,好嗎?”
阿牧的眼眸裡頓時滴落淚水,“你就這麼在意她,你難道不知道,她在騙你嗎?”
範夫子苦笑道,“知道又若何,不知道又若何,上輩子我欠她的,這一次我想還她,恨隻恨,你我相遇太遲,緣分已過。”
阿牧如遭雷擊,“你都知道……”
為什麼?
你明明知道真相,卻還是願意和她在一起而放棄我。
範夫子沉默著點頭,“我都知道,可是那有怎樣,阿牧,有些事啊我們都活在無奈之中,一如當年,我不得不讓心愛的女人去吳夫差處。”
阿牧忍不住恨道“你就沒想過,你心愛的女人也許愛上了吳王?”
範夫子反問,“真的嗎?”
阿牧默然不語。
範夫子繼續道“有件事你或許猜到了,她病了,如果找不到一位聖手,她很可能過不了這個年關。”
阿牧忍不住問道“什麼病?”
“心病。”範夫子歎氣。
阿牧笑了,笑容充斥著憤懣和嘲諷,“她還心病?”
當年我捧心,是誰之過?
若非她以牧羊棍為劍,劍氣傷我心,我會病體捧心至死?
真是笑話。
範夫子沉默了一陣,許久才仰天長歎,“造化弄人,誰曾想你我三人再一世,卻依然逃不過心病這個桎梏。”
阿牧沉默了許久,“她死後,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範夫子怔了下,許久才認真的道“我不會讓她死,阿牧,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那樣的人,無論付出什麼代價,我都會讓她好好活著。”
因為我欠她的。
阿牧沉默不語,範夫子也沉默了下來。
許久之後,阿牧才輕聲說道“所以,其實誰是施夷光已經不重要了?”
範夫子猶豫了下,“她有心病,成了捧心之人,你卻可以一劍破百甲成了劍道仙人,所以阿牧啊,誰是夷光真的不重要了,你沒有我,依然可以在大涼這個即將到來的亂世幸福的活下去,而她沒有我,真的會死。”
頓了一下,忍不住說了句驚動悶雷滾滾的話,“因為她啊,不再是那個一劍破千甲的阿牧,而是有心病的寧浣。”
阿牧絕望,不甘心再問道“真沒有可能嗎?”
範夫子沉默了一陣,“你倆無法共存啊。”
誰不願齊人之福?
可阿牧和寧浣,在那一世就不能共處一室共侍一夫,這一世又怎麼可能。
阿牧臉上浮起苦笑,“是啊,不能在一起呢。”
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他明明知道,我才是施夷光,寧浣是阿牧,他卻依然選擇了她而放棄了自己,他錯了嗎,也許站在自己的角度錯了。
但站在男人的角度,他沒錯啊。
男人就該有這樣的責任感。
沉默了許久,“那就這樣吧。”
任緣聚緣散,你我今後各自珍重,天涯不相見。
範夫子欲言又止,終究什麼也沒說,沉悶的氣氛忽然變得很尷尬,阿牧難以忍受,恰好李汝魚出來,讓阿牧回屋去端沏好的茶水。
李汝魚在範夫子詫異的注視下也沒請他落座,笑道“所以,阿牧其實是你曾經的愛人,而寧浣不是,她倆調換了身份?”
範夫子點頭。
“這就是你選擇寧浣放棄阿牧的原因。”
範夫子猶豫了下,看了看精舍,興許是阿牧不在,而李汝魚又是個男人,他終於說了句真話,“寧浣的心病並不致命,這樣的情況下,換作是你,你會選擇阿牧嗎?”
李汝魚點頭,“懂了。”
歸根到底,還是阿牧不如寧浣美,範夫子終究逃不出男人本性,在美和醜之間,選擇了更賞心悅目的寧浣。
先前對阿牧說的冠冕堂皇,其實皆是屁話。
精舍屋後,躲在門後的阿牧絕望的蹲在地上,手中茶盞悄然落地,阿牧那張平凡的臉上淚如雨下,原來是這樣……萬般事情都如此,皆逃不過人之本性。
一切的一切,隻是因為這一世的我,不夠美……
心死莫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