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扭頭看向李汝魚,“告辭。”
頭也不回大步走入遠處杏林裡,來的快去的快。
李汝魚莫名其妙。
這個老僧是誰,為何要幫助自己出手對付抱劍青年,莫名其妙的緊,而且就一劍,打完就走,根本說不通啊。
正思忖間,卻見抱劍青年額間倏然沁出一縷鮮血,旋即如注,鮮血滾滾瞬間滿身血汙,這位抱劍青年臨死前隻說了兩個字無恥。
如果不是偷襲刺殺,那老僧怎麼可能殺得了自己!
自己終究是人。
李汝魚看著抱劍青年的屍首沉默不語,不遠處,阿牧已經和隋天寶殺得興起,將那座精舍拆了個稀爛,越打越遠,短時間內難以分出勝負。
盯著範夫子,“現在還有誰來救你?”
範夫子歎了口氣,“看來嶽單也想我死。”
這個時候還有人出手幫助李汝魚的,隻能是嶽單,畢竟他不願意看見自己和王琨聯手。
李汝魚怔了下,“嶽單的人?”
範夫子頷首,“難道你以為是臨安女帝派來的高手。”
李汝魚先前真如此以為。
旋即猛然想明白了這裡麵的曲折,開封這個小朝廷的水有些混——實際上任何一個朝代的朝堂,都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
一步步逼近範夫子,“隋天寶被阿牧牽製,這位道長能護得了你?”
範夫子笑而不語。
那位如妖道一般的枯瘦道人揚了揚手中拂塵,“貧道為何就護不了範夫子?”
李汝魚不敢多言。
見識過欽天監老監正的通天手段,也見識過嶽單身旁那個道人蒙蔽天機的神通,此刻這妖道也能蒙蔽天機,顯然絕非一般人。
一步踏出。
兩步疾走。
三步作奔。
四步成勢。
十步一氣嗬成,身後竟然拉出了一條殘影,長劍快準狠的直刺範夫子胸襟。
嶽單曾評價過十步一殺,說自己當日隻掌握了三分精髓,若是全部掌握,百米千米甚至十裡百裡皆可隻十步,劍出則驚天上人。
這一次,李汝魚和範夫子之間相距不過三米,但依然踏出了十步。
少年已半窺十步一殺之精髓。
範夫子氣定神閒,根本無懼李汝魚這一劍,仿佛即將被刺中的並非是他一般。
李汝魚暗暗留了個心。
卻見那枯瘦妖道手拈花如道決翻飛,嘴裡喃喃而語,繼而拂塵一揚,道了句“咫尺天涯”。
沒有絲毫異常發生。
但李汝魚那一劍刺出去後,卻發現劍尖到範夫子的胸襟之間,仿佛隔了千山萬水,無論自己這一劍刺出多遠,始終無法刺中。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劍和範夫子之間,似乎憑空生出了一個空間,一個長劍永遠穿不透的空間。
李汝魚頹然撤劍歸鞘。
不殺了這個妖道,就沒辦法殺範夫子。
妖道冷哼一聲,“貧道護不護得了範夫子?”
李汝魚沉默了一陣,劍指妖道“先保住你自己的命罷。”
妖道哈哈大笑了一聲,“笑話,當年殺我者無一不梟雄,然而無人得逞,誰能殺我?唯天命耳,你區區一少年,可比當年梟雄乎?”
李汝魚哦了一聲,“請!”
不待話落,倏然間一步跨出,出現在妖道身畔,拔劍。
晴空忽起一陣尖銳聲。
妖道手中拂塵如圈,就這麼直接攔在李汝魚劍前。
李汝魚一劍刺入拂塵圈裡。
本是虛空,卻有種刺中了一塊巨石,手臂被震得發麻,劍勢已儘,不得已繼續回劍歸鞘,準備再一次出劍。
身後,被阿牧和隋天寶拆散架的廢墟裡,一塊堅石詭異的發出撞擊聲,憑空出現一道劍痕。
李汝魚盯了一眼。
隱然明白了這妖道的道術。
有點類似鐘鉉在建康秦淮河畔的搬江。
方才這一劍看似刺到了拂塵形成的圓環裡,實際上卻刺在了廢墟之中的堅石上,端的是神奇莫測,如果這樣下去,確實沒辦法殺這妖道。
枯瘦妖道哈哈大笑,“此亦是雕蟲小技耳。”
拂塵再揮,道了句來而不往非禮也。
在李汝魚和範夫子驚詫莫名的注視下,拂塵掠過處,清光片片,無儘清光糾纏在一起,扭曲搖擺,竟然凝聚成一個高大人影。
清光凝就的人影,透明隱約,手腳五官俱全,披甲按劍。
透過他的身體,能看見遠處的山石樹木。
這手筆已不輸鐘鉉的十字鐘馗。
妖道頗為自得,看出了範夫子和李汝魚的疑惑,毫無道家謙虛純正的笑聲裡充斥著詭異氣息,“貧道役使鬼神,豈是區區讀書人水墨筆畫可比擬,此乃地獄餓鬼也!”
拂塵再揮。
一道不可見的黑色煞氣自雪白拂塵裡蕩起,箭一般射入清光披甲人影裡。
如濃墨入水。
刹那之間,清光人影沾染上黑色煞氣的地方蕩漾起一層漣漪,旋即已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彌漫,僅僅數個呼吸之間,清光人影如有實質,成為一尊黑色的地獄修羅。
怒目圓睜,眼眶裡空洞洞的毫無情緒,獠牙尖長,舌頭上垂涎著黑色煞氣,如垂涎著濃稠鮮血,渾身上下黑色煞氣旋繞,腰間黑色長劍生劍鳴,又似是萬千孤魂野鬼在哭泣。
青天白日下,李汝魚和範夫子卻似身在地獄。
渾身冰涼。
天穹之上,縱然妖道有蒙蔽天機的手段,可依然引起了驚雷,一道赤白閃電晴空降落,卻在即將落到妖道身上時,那黑色的地獄餓鬼劍出鞘,竟然一劍斬碎了驚雷。
旋即一聲低吼,死死的盯著李汝魚。
妖道不無得意,“貧道少居天柱山,研習煉丹之術。明五經,兼通星緯,學道術,明六甲,役使鬼神,坐致行廚,無所不能,幾近仙人辟穀飲露不死之姿,如今道術再攀高峰,已是人間活神仙,李汝魚,你若棄劍,投於貧道座下,貧道將傳你無上仙術,成為人人仰慕的活神仙。”
這少年雷劈不死,對自己確實有用,若是能收歸己用,則可期大事,說不準他就是自己成為真正仙人的契機。
“活神仙啊……”
李汝魚一臉仰慕的神態,在妖道一臉欣喜以為他動心之際,少年歎了口氣,“可惜我沒那個命,你還是先把自己度成活神仙吧,你不一樣死過一次?”
妖道有些惱羞成怒,絲毫不介意自身身份暴露,哼道“你可知錯過了何等大的機緣,須知貧道非大涼人士,是以無人知貧道之神通,但你家那位夫子應知曉貧道的罷,貧道姓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