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師確實能接。
他終究是那個劍槊精妙冠絕一世的將軍,他在大涼天下,終究是隨著李汝魚的雷劈不死而節節拔高的異人。
王重師起身。
出劍。
劍已被李汝魚以一片大燕曆史碾壓成碎片,王重師怎麼出劍?
王重師手中無劍。
但,心中有劍。
既然心中有劍,既然身前有敵,那就出劍。
男子漢大丈夫,一世為人,已屈死一次,這一次再世為人,若能在這樣的劍道切磋下生死,此生無憾,甚至快意無比。
王重師確實很快意,而且酣暢淋漓的快意。
他覺得兩世為人,今夜是最快意的,身為一個武將,有什麼比一場酣暢淋漓的決戰更快意,這和死在沙場最後一根亂箭下殊途同歸。
王重師豪邁大笑。
這一刻,他不是大涼天下那個為了一時安寧,躲在摘星山莊後麵的異人王重師。
他是唐末五代初,將軍王重師。
他是唐末五代初,第一劍術名家王重師。
這一刻的王重師,才真正的活在大涼天下,無懼驚雷,無懼少年執劍,聲音充斥著驕傲和熱血,“我王重師今生遞此一劍,不負天地,不負父母,不負長劍。”
頓得一頓,“亦不負初心。”
悍然出劍。
手中無劍的王重師,心中有劍。
右手虛握,就這麼站著迎向長空中仿佛從明月裡抽出了一柄長劍的少年。
在極度的靜籟中,所有人都清晰的看見,王重師的身後,倏然之間,升騰起一座大城,一座巍峨大城高聳不輸大涼舊都開封。
這座大城虛渺,並不真實存在,仿佛是那蓬萊仙境又似海市蜃樓。
虛影大城,肉眼可見。
當這座虛影大城出現,王重師整個人的氣勢,頓時攀升至巔峰,他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座城一般穩篤,可以曆經千秋歲月而不潰敗。
王重師就是這座大城的將軍,一城一人。
王重師伸手到身後。
身後那座虛影大城越發飄渺,王重師的手仿佛直接越過了時空限製,直接抓入了城門之中,旋即隻見城門處一片片的坍塌萎縮,形成一條細線,飄進王重師虛握的右手裡。
大城不斷坍塌萎縮,到最後全部融入了王重師手中。
這一幕說時遲那時快,其實也就電光石火間的事情,大城的出現到消失,不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而已。
大城徹底消失在王重師手中。
沒有劍的王重師手中,出現了一道劍光。
劍光炸裂間,絢麗至極。
人在。
則劍在!
我王重師一生有負,負了天下,負了沙場,負了功名,負了青史,但終究沒有負了手中長劍,亦沒有辜負當年那可稚子之心。
王重師手握光劍,一劍刺出。
迎著從明月裡月下來的少年一劍刺出。
這一劍,驚豔時光。
這已經不是劍,也不是一座城,而是一片沙場,隨著那一劍刺出,無數披甲鐵騎脫劍而出,奔騰呼嘯著殺向謫仙臨空一般的李汝魚。
肉眼可見的鐵騎,讓人瞠目結舌。
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並不是真的鐵騎,而是虛影,是王重師一身劍意之所在。
王重師這一劍有多高,阿牧看得出,饒是如此,她還是很擔心,她不知道李汝魚的劍究竟有多高,她不知道李汝魚能不能破王重師這一劍。
不能破,則李汝魚死。
蹲在地上的阿牧緊張的站了起來,咬著嘴唇看著不遠處,手指相交處,指甲狠狠的掐在掌心,露出一片血白。
忐忑不安中,阿牧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傻瓜,乾嘛要給那個人機會。
在阿牧看來,王重師刺出那一劍時有太多的破綻,如果是自己出劍,王重師根本沒辦法從那座城裡抓住一柄劍,自己的長劍就破開了他的胸膛。
可惜李汝魚這傻瓜春毒攻心,看不出這一點。
可此刻王重師抓出了這樣一柄劍,那麼李汝魚的劍道如果沒有先前的厚重霸道,那麼必然要敗。
歸根到底,還是阿牧對李汝魚實力不穩定的擔心。
畢竟她是最熟悉李汝魚的人之一。
隻有她清楚的知道,今夜的李汝魚,所展露出來的實力,其實都是他今後在劍道上的潛力,一旦過了今夜,李汝魚將從這個高度上跌落下來。
所以阿牧才擔心。
但解郭和墨巨俠不知道,兩人還以為李汝魚真有這般謫仙的實力,歎為觀止,尤其是看到王重師從身後虛影大城抓出一柄劍後,兩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世間用劍者至此,當屬高處清寒者了罷。
一直不甚看得起王重師的黑衣持槍人,在目睹他這一劍後,也忍不住點了點頭,由衷的歎了句,“好一個此生負了天下,唯獨不負劍的劍意。”
這人,當得起將軍。
亦當得起劍道名家的稱讚。
至於李汝魚和王重師誰勝誰負,黑衣持槍人不在乎,反正在他眼裡,兩個人都是死人。
因為他自信,手中長槍不輸北方之王嶽平川。
當然也不輸新王嶽單。
而在山腰處,獨坐巨石上的道姑腰間那柄長劍,再一次發出更為歡快的劍吟聲,這位自詡不輸夫子的道姑第一次起身,轉身看向山巔。
許久,才道“大道並非吾一人獨行,劍道之幸矣。”
這一刻的道姑,終於開始將山巔之戰放在心上,不論李汝魚和王重師誰勝誰敗,都有資格讓自己出一劍。
但是,僅一劍耳!
山巔之上,目睹王重師這巔峰一劍,魁梧漢子張定邊咧嘴,嘟囔著這家夥竟然還藏著這一手,看來要一拳砸死他真的不可能啊……
而西門卿眼裡卻燃起了希望之火,王重師這一劍,有勝算。
勝算多少,西門卿看不出。
實際上,不僅西門卿看不出,他身旁的公孫先生、張定邊看不出,就是阿牧、解郭、墨巨俠乃至黑衣持槍人,佩劍道姑皆看不出。
李汝魚王重師,這一劍究竟誰勝誰負?
天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