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哪裡人士?”
“江陵府的,聽說還是江陵府富賈之家,後來家道中落,去臨安鬨騰了一圈後,回到襄陽定居,讓襄陽的亂局更亂。”
“女帝為何要如此縱容他?”
崔笙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說,換了個話題,笑道“今日綰綰大家亦在此,李大人你亦是書道魁首,要不就潑墨切磋一番?”
客隨主便。
李汝魚知道崔笙並不是真正的將自己試做朋友,但他的招待畢竟讓自己免去了沒錢無處住宿的尷尬,聞言不好拒絕,笑道“那便獻醜了。”
屏風後的琴音曳然而止。
旋即,相貌並不出眾,但無形之中總是讓人覺得如沐春風的綰綰走出屏風,一臉欣喜,“奴婢不才,不敢在李大人麵前獻醜,但求墨寶一瞻,此生幸矣。”
崔笙哪會放過這個機會,尋常時候,襄陽府那些極少的文人雅士想找綰綰求墨寶,她若心情不好,千金也不可得,今日李汝魚在此,她還會藏私?
大袖一揮,便有奴仆奉上筆墨紙硯。
崔笙作了個請。
綰綰雖然清高,但此刻有藝科書道魁首在此,作為一個書道大家,心中多少有些爭雄之心,於是也便沒有推脫,拿起筆豪,一蹴而就,寫下了一首小詞。
卻是臨安柳春風的得意佳作《雨霖鈴》。
關於這首《雨霖鈴》,其實頗有談資,柳春風雖在仕途,不得重用,於是終日裡醉心青樓,為那眾多女伎寫曲詞。
永貞二年的清明時分,柳春風便寫下了這首《雨霖鈴》,是時,天穹悶雷滾滾而不落,可寫完之後,柳春風擲筆長歎,言不是當年詞,不複當年風。
於是碎了筆墨而去。
但青樓女伎卻將那首撕碎的《雨霖鈴》拚了起來,甚為驚豔,後來便流傳開來,成了大涼天下青樓女伎每夜必唱的小曲兒。
開頭第一句便是“春柳拂月,暮江水淺,殘花初歇……”
端的婉約至極。
綰綰一氣嗬成寫下來,筆跡娟秀字字如珠,仿佛真有春柳、曉月、暮江、殘花在眼前浮現,金絲玉縷的筆畫遊走,雕刻出一副婉約淒美畫麵。
堪稱大家。
李汝魚不得不承認,綰綰的書道造詣,並不比自己當初參加藝科時遇見的那幾個人差,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李汝魚也隻好揮毫落墨,一氣嗬成的行書寫了夫子的《將進酒》。
筆落字成。
崔笙和綰綰已經僵滯,呆呆的看著那一副波瀾壯闊的墨寶,內心深處的震撼難以言表,幾乎不敢相信,世間有能將寫書寫到這等天人合一的地步。
簡直不可思議,堪稱書道聖筆。
這才是書道啊……
《將進酒》送給了綰綰,《雨霖鈴》崔笙拿了去。
宴席結束,崔笙興高采烈的讓綰綰攙扶著李汝魚去客房,他則拿了那副《雨霖鈴》到書房裡,準備裝裱之後收藏起來。
客房裡,綰綰伺候著李汝魚洗漱後,並沒有離去的意思,站在一畔低著頭,手心裡拽著裙擺衣角,最後更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去攙挽李汝魚上床。
若是青樓老手,就能看出,李汝魚這是以書道徹底征服了這位女子大家的心,隻要願意,分分鐘可以芙蓉帳暖。
所謂的女子大家賣藝不賣身,也是看情況,正如秦淮河上的白玉京,遇著心喜之人,真會拒之門外?
青樓女伎,又有幾人能一世貞潔。
否則那柳春風,又怎麼能在臨安春樓裡夜夜笙歌,白吃白喝白睡?
這也是崔笙請來綰綰的用意。
但李汝魚不懂啊。
而且也不好這一口,有些詫然的道“綰綰姑娘還不去歇著麼?”
妾本有意,郎無心。
綰綰心中雖有失落,卻越發敬慕李汝魚,這才是男子漢應有的風度,哪像那些沽名釣譽之輩,到了青樓之中說再好的詩詞,也不過是為了那一夜的歡愉。
虛偽至極。
綰綰離去後,李汝魚和衣而臥,思忖著崔笙說的襄陽那些事。
襄陽城中,說到底真正讓朝廷頭疼的隻有一個,一個是魚龍會,有人手數百,會中藏汙納垢,接納包容了不少朝廷通緝犯為死士,不僅收買了襄陽府治諸多官吏,甚至還與城外的匪流勾結。
而魚龍會的大龍頭姓陳,單名一個煬字,其祖父正是當年老兵之一,如今在朝廷掛了個從六品振威副尉的閒職,是魚龍會最大的保護傘。
至於其他老卒的後人,或者依附於魚龍會,或者自己糾結了一夥地痞武夫,和魚龍會井水不犯河水,乾著一些違反大涼律法的勾當。
偏生魚龍會和這一群人,官府都不敢輕動。
當然,除了這一批人,混亂的襄陽府也少不了青龍會的影子,推波助瀾的禍害著襄陽,使得這座府城成為繁華大涼盛世裡的一顆汙點。
雖然來到襄陽,但李汝魚不願意管這個爛攤子。
崔笙說的很清楚,隻要等那最後的一兩個老卒死去,這個爛攤子自然就能逐步清除,當務之急還是乾王渝州彙合君子旗。
自己何須多此一舉,靜等老卒死去便是,也不會有太多血腥。
李汝魚想走。
但他萬萬沒想到,蘇蘇不走。
第二日,李汝魚找崔笙借了個家仆,去胭脂柳府上通知蘇蘇繼續出發,不料那奴仆歸來,說蘇蘇和胭脂柳出城遊玩去了。
玩去了?
李汝魚一臉黑線,這女人心裡究竟在想什麼,雖然時間不急,但你也不至於在襄陽耽誤過多時間,襄陽距離渝州還遠著呐。
一旁的崔笙若有所思,“也許,王妃也是想讓你解決襄陽亂局?”
李汝魚無奈,“有心無力。”
崔笙作為襄陽知府,有兵有權都沒辦法解決的事情,自己又怎麼可能做到,就憑手中長劍,那也不能一下子殺掉數百人罷。
崔笙知道李汝魚在擔心什麼,笑了起來“也許,王妃的意思,並不是讓你殺這麼多人?”
李汝魚怔住,猛然想起一事,旋即斬釘截鐵的道“既然朝廷無力,我來!”
崔笙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