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政卻仿佛聽見了世間最美妙的聲音。
渾身上下,驟如飛仙般快意,每一個毛孔每一寸肌膚都在訴說著幸福。
他知道,姬月一直在利用自己。
可他不介意。
隻要能和她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他都願意承受,哪怕讓自己再一次死去也無妨,上一世為俠義,這一世為情。
皆是無憾之事。
於是這位一直以來都沒有絲毫生機的劍客,倏然之間生機盎然。
徹底活了。
活過來的他,才是那個真正的劍客。
劍意衝天。
已走出百裡的夫子喲了一聲,旋即爽朗大笑,這才是絕代劍客該有的風姿呐。
山下,藍道行亦向算命漢子告辭。
這位行蹤神秘的算命漢子拿起隻剩下相麵兩字的卦旗,咧嘴一笑,嘟囔著說了句那夫子和我一樣呐,都看好那少年改變天道。
嗯,真是個英雄所見略同。
……
……
東海之濱,劍魔城後麵距離岸邊越有十餘裡的海麵上,有一座方圓僅三四十米的海礁。
修有一座茅廬。
清晨時分,海風狂獵。
此刻茅廬前站了個負手的中年人,正是劍魔城的風城主,一身衣衫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此刻上前走了十來步,來到礁石邊緣處,望向清澈至極的水麵之下,沉默著不語。
海水極其清澈,藍得讓人心醉的海水中,觸目可及海底,海水湧動,海藻飄搖,遊魚閒暇,白沙如玉,美輪美奐恍若仙境。
那位黑衣剜目的劍魔依然獨坐水底。
隻不過和之前不同的是,劍魔身前的白沙中插了一柄劍。
無鞘的劍。
劍從千裡之外而來。
岸上的風城主歎了口氣,明白師父獨孤的用意。
其實以師父的劍道修為,就算這是夫子從落鳳山擲來的劍,隻要師父不願意,夫子的劍也過了不劍魔城。
然師父任由夫子的劍落在他麵前。
任由夫子為李汝魚指明燈。
顯然師父也期待,李汝魚這千裡聚勢而來的一劍,能否值得他一戰。
於是在等。
但風城主也清楚,如果這一劍不能達到師父所想的境界,那麼他不會出手,隻會讓自己這個劣徒代為出手。
實際上這真是風城主所想。
如今大涼天下,還值得師父起身一戰的僅有夫子。
然夫子卻讓他弟子李汝魚執劍來。
於情於理,都該由自己出麵,而不是師父出劍,否則勝了落個以大壓小的說法,敗了……嗯,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如此,那便等罷。
看李汝魚聚勢千裡的一劍,究竟能達到何種程度。
時間不斷流逝。
天氣不算很好,有秋日,卻有萬裡魚鱗雲。
很安靜的東海之濱,遠處忽然響起了隱隱約約的漁歌聲,風城主蹙眉看向遠處,略略有些意外,但見一艘漁船蕩漾在海麵上,一位四十出頭的漁夫追著魚群,看準時機撒下了網。
風城主想了想,沒有做聲。
按說,平日裡這片海域是靜止漁夫踏足。
這人大概是被魚群所吸引,忘記了劍魔城的禁令。
也沒去管他。
當不算豔麗的秋日勉勉強升上中天時,風城主轉身看向西方,目光越過了數百裡,落在太湖方向。
到了!
西方天空,那些魚鱗白雲忽然翻滾,仿似真有一條魚在裡麵翻江倒海。
坐在海底的黑衣剜目的劍魔,倏然睜開了眼,透過海水看向西方天穹,略有詫然,卻依然靜坐在海水之中。
風城主看不見雲中的存在。
實際上在那片魚鱗白雲裡翻江倒海的不是一條魚。
而是一隻紫色大鯤。
大鯤生龍須,為金色。
風城主輕笑了一聲,看著風雲變幻的遠空,輕輕按住了腰間的劍。
天地間原本有風,從東方吹向海岸。
卻在一刹那之間靜止。
倏然又以風城主為中心,生出一陣狂風,向四周漫去,整個海麵都仿佛被狂風所壓,驟然下沉了一尺。
茅廬上的茅草儘數被壓在房梁上,啪的一聲,前門不堪重壓,倏然倒塌。
海水之中原有遊魚,卻似被驚動,倏然間沉入水底,漾起一陣陣漣漪,一串串水泡浮上來,又在漣漪間消失,海麵又平靜得像一汪死水。
更遠處,那位漁夫渾然不覺有異,唱著漁歌,一臉滿足的等待著收網,心裡還在想著自己婆姨那白花花的屁股。
今兒個收成好,晚上回去怕是得儘情馳騁一番,婆姨臀大腰細,應好生養,到得明年,該能給自己生一個大白胖小子了。
西方天空翻滾的白雲,倏然間炸開消散,露出湛藍天空。
天際儘頭,出現一粒渺小的白點。
然而這一刻,那粒白點卻是如此耀眼,仿佛和秋日同輝的另外一輪太陽。
東海之畔,都因那粒白點的出現而安靜。
唱歌的漁夫忽然間發現聽不見自己的歌聲,甚至也聽不見海風的聲音,天地之間在刹那中失去了所有聲音和色彩。
仿佛一切靜止。
漁夫茫然四顧,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風城主緩緩橫劍,劍身在劍鞘內震蕩,未出鞘卻生劍吟。
白點逐漸變大。
李汝魚執刀的身影映照在風城主眸子裡。
長途奔襲,長發依然淩亂,在身後狂野飛舞,一身白色長衫翻滾,卻有緊緊的緊緊貼在肌膚間,衣衫袖擺後垂,如劍一般筆直,身軀摩擦空氣發出刺耳的聲音。
晴空之中,出現一道白色的細線。
李汝魚的眸子在秋日裡明亮如兩顆星辰,那股無以言明的勢龐大至極,強烈的清光籠罩著他,奔跑之間拉得極其細長,宛若一支巨大的箭,李汝魚便是箭尖。
如箭穿過蒼茫大地,挾勢而來,腰間秀戎刀鏗鏘劍吟,與空氣摩擦發出的刺耳聲交相輝印,氣勢一時無兩,欲要一劍破劍魔。
嗆啷啷!
風城主橫劍,手中長劍緩緩出鞘。
方圓千米之內,空氣瞬間被抽空,向劍上彙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