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折柳亭在望。
遠遠的便看見人群熙熙攘攘,其中不乏佩劍帶刀之人,將折柳亭圍了個水泄不通,顯然是有達官貴人在此恭迎貴客。
馬車裡的秦繪看見折柳亭外的人,有些訝然有些吃驚。
臉上甚至湧起了潮紅。
隻不過有些事沒有確定,他還不會得意到忘形。
老鐵看了一眼遠處折柳亭,吐了口痰,打斷了李汝魚和秦繪兩人沒甚營養的交談,樂道“有沒有竊喜?以為是迎接你的?”
李汝魚嗬嗬了一聲,“不敢這麼想。”
老鐵怒道,一臉恨鐵不成鋼,靈犀突來,“你小子就沒點雄心壯誌,就不想在臨安奮鬥一番,待得他日返京都,敢教百官跪折柳?”
李汝魚很有些訝然,也是個神了,老鐵竟然出口成章。
苦笑道“敢想。”
但能否做到還得看日後,誰知道後來事,畢竟仕途之爭,自己並無任何天賦,唯有的一點優勢,那邊是女帝的支持。
然而伴君如虎。
而且還是個女帝,女子心思能揣得透才有鬼。
馬車上的秦繪訝然卻不動聲色,這位小哥兒的家仆真是個大膽,連“敢教百官跪折柳”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不知道死字怎麼寫麼?
尋思著找機會點撥一下這位和陳郡謝氏有關係的小哥兒,也算賣一個微不足道的人情給陳郡謝氏,可彆小看這微不足道的人情,有些時候,官場的山窮水儘就靠這平日裡的微不足道——畢竟自己初到臨安,需要儘快拉攏、靠近有地位權勢之人,如此才能青雲直上。
陳郡謝氏自然是自己靠近的首選。
老鐵唔了一聲,旋即想起那日在嘉興城李汝魚刹那之間如當年小妞兒時的氣勢,暗暗笑了,這小子應該是有野望的罷。
但小妞兒會容忍李汝魚的這種野望?
老鐵可不認為,小妞兒那個千古奇女子會縱然到李汝魚成為千古霸主,而她成為尋常女子——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
歎道“我估摸著,大概隻有你那個未來嶽母會到折柳亭‘迎接’你。”
恐怕不是迎接。
畢竟你小子在嘉興城的事情,臨安這邊大概已經知曉,本和謝家晚溪郎情妾意,而且注定要成婚的人,卻在婚前睡了阿牧。
不給謝純甄一個解釋?
未來丈母娘這一關,李汝魚難過咯!
阿牧的臉色有些難看,不過很快恢複正常,她覺得自己沒必要去多想,順其自然,隻要能和李汝魚在一起,受些委屈又何妨。
倒是馬車裡的秦繪一臉莫名其妙,怎的歸臨安,還有嶽母來接迎接的,按理說,不應該是仕途同僚,或者是同窗好友麼……
連恩師都可能出城勢力相迎,又何況嶽母。
天地君親師。
雙親猶在師之前。
但是,當秦繪看見遠處折柳亭裡某位魁梧漢子時,心中驟然顫抖起來,十指更是輕顫不已,那魁梧漢子,不是恩師府上那位心腹麼,也是位劍道高手。
他來了?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恩師也來了。
秦繪許久才長籲了一口氣,臉上的潮紅越發濃鬱。
這怎麼可能?
恩師他老人家,竟然親自出城十裡,到折柳亭來迎接自己?
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能?
秦繪一萬個不敢相信,自己何德何能,竟能讓恩師他老人到城外相迎,要知道,恩師他可是大涼天下臣子第一人。
恩師姓寧,單名一個缺字,卻什麼也不缺。
恩師便是大涼左相!
秦繪想到了一個可能也許,是自己這次回朝,將會被女帝陛下重用,恩師覺得自己終於給他長臉了,所以破例出城十裡相迎?
秦繪隻覺得血往上湧,覺得這人生好是快意。
忍不住哈哈笑道“小哥兒有雄心壯誌甚好,但也莫做那‘待得他日返京都,敢教百官跪折柳’的大逆不道的白日夢,若能像不才這般,能讓貴為大涼左相的恩師出城迎接,便已是人生輝煌。”
李汝魚訝然,“你老師是寧缺?”
恩師出城相迎,秦繪不敢怠慢,雖然距離折柳亭尚有一兩百米,還是從馬車上下來,然後準備步行至折柳亭拜見恩師。
聞言笑道“不才正是大涼左相寧缺的不成才弟子。”
很快,自己將是寧缺最為成才的弟子!
李汝魚一陣無語,不知道為何,一直對這個自來熟,明明說話很順耳,而且為人處世滴水不漏讓人如沐春風的秦繪好感不起來。
也許,就因為他這無處不在的隱形裝逼?
還是因為腦海裡那個叫浮生的異人說了句“印象中有個千古奸相也叫秦檜,不過不是繪的繪,而是檜木的檜”?
皮笑肉不笑的道了句“秦大人真是謙虛了,能讓左相出城相迎,想必秦大人要不了多久,就能青雲直上,成為中樞重臣了罷。”
秦繪哈哈一笑,“小哥兒過譽,今後若有事,不才定然傾力相助便是,青雲街的秦府,終日為小哥兒敞開大門。”
這是麵子話。
裡子其實還是看重李汝魚那可能存在的陳郡謝氏關係。
李汝魚點點頭,看了一眼折柳亭處,笑道“這恐怕來的不止寧缺寧相公,隻怕還有寧相公的一眾好友和下屬,這是要給秦大人造勢啊。”
看遠處折柳亭裡外的架勢,遠遠不止寧缺一人。
恐怕還有不少重臣。
僅是那些護衛家仆,就有足足數十人,這樣的架勢,少不得也有位朝堂重臣,而且很可能都是一方大佬,甚至還有這些大佬的眾多下屬,這架勢,儼然有傾城之勢。
這秦繪好大的麵子!
他究竟是何等才華之人,值得寧缺如此為他造勢?
大涼有良臣,相公率臣傾城迎,但有時日去,良臣鼎朝柱。
想必將來,若秦繪成為一代明臣、名臣,今日之事,將成為一段佳話。
秦繪越發興奮。
人在某些情況下,總會鬆懈一些,這位回歸臨安的前朝舊臣,終於沒壓住內心的狂野,負手長歎了一句“水田百畝,猴孫王豈再,大涼如頌,百朝名相有幾?”
我秦繪當為其一。
李汝魚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天穹,有少許陰雲突兀彙聚……雖然不曾向悶雷,但此刻著實有些反常,和夫子曾經欲語還休之時差相仿佛。
再看了眼秦繪。
笑了。
該不會真是位異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