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六,狂勢。
李汝魚隱然有種錯覺,仿佛麵對的不是一柄劍,執劍的也不是一個女子,而是麵對著曾經的嶽單,麵對嶽單的方天畫戟。
心中凜然。
李汝魚從走出扇麵村後,曆經血戰無數,從第一次在春風關殺張焦,到最後一次在鴛鴦湖殺王子喬,劍道一步一步攀升,可以說,這個天下大概找不出幾個武道高手,是如李汝魚這般,從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
如此磨礪之下,李汝魚的眼光可以說更在夫子之上。
他已經看出不對。
青衣唐詩的這幾劍,雖然也算不錯,但遠遠稱不上驚豔,甚至連華麗都不如,彆說可斬大劍仙的萬象境巔峰,就連扶搖巔峰都有些不足。
這就是趙長衣和黑衣文人最後的憑仗?
這似乎說不通。
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唐詩的劍道,很可能是一種厚積薄發的方式,一旦劍劍相連,劍勢疊加到巔峰,才是真正的出劍。
那時候,真可能一劍斬大劍仙。
這和唐詩的說法並不相違背,畢竟也是一劍的事情而已。
李汝魚有些懊惱。
自己似乎給了唐詩太多機會?
如果一出劍就以雷霆萬鈞的手段逼迫唐詩和自己一劍決生死,那麼她絕然無法疊加劍勢,就不可能達到一劍斬大劍仙的萬象境巔峰。
現在?
晚了。
縱然此刻也可以請書聖、殺神,以春秋之劍全力出手,然而除非能一劍殺了青衣唐詩,否則她的劍勢不會斷。
一劍殺唐詩?
李汝魚覺得這有點不現實。
但總得試一試。
於是李汝魚輕呼了一聲。
有請先生。
身後,浮現如山虛影,山巔,讀書人負手捉筆。
李汝魚腦海之中,響起了一個字快。
於是李汝魚出劍。
快字劍。
這一劍很快,快得唐詩的劍六還沒到李汝魚麵前,李汝魚的鏽劍已經遞到了唐詩的咽喉前——完全是以命換命的打法。
但天下武道,唯快不破。
李汝魚這一劍因為快,即使一劍洞穿唐詩的咽喉之後,也能回劍蕩開唐詩的劍六。
當時當然不願意和李汝魚拚命。
因為劍勢已成,李汝魚接不接劍六,都不影響劍七。
唐詩退了十餘米。
再出劍。
劍七,霸勢。
這一劍甫一遞出,長劍所過之處的虛空,便開始出現一層層紊亂的紋路,仿佛是一層水被扭曲了一般,更有一種無雙霸氣,讓人覺得麵對的不是劍。
而是一位睥睨天下的霸者。
霸者無雙。
但李汝魚極快的一劍之後,是雪字劍。
如今的李汝魚已是出劍可引天地異象的萬象境,早非夕照山時少年。
這一劍出之後,錦官城上空,便驟生無數雪雲,將初生的朝陽遮住,天氣陰沉如秋日,厚重雪雲之中,更是有鵝毛大雪漱漱飄落。
寒意沁骨,這一刻宛若走入北蠻之北的漭漭雪山裡。
一刹入寒冬。
演武場上,無一例外,所有人都覺得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
李汝魚的劍,每一劍都循著相同的軌跡,沒有絲毫偏頗,每一劍都在前一劍的基礎上,劍意疊加劍勢增持。
這是夫子教的劈劍。
說起來,和唐詩的劍道有異曲同工之妙。
劍劍相撞,驟起了一層氣浪,如漣漪一般拂向四周,低空之中,更是炸響了悶雷,炸開了天空無窮雪雲,露出春日。
演武場眾人,第一次覺得春日真溫暖。
雙方終於殺至熾烈。
唐詩再出劍。
劍八,無雙勢。
驟狂,霸無雙。
劍八開始,便是真正的殺人之劍——一旦到了劍八,唐詩的劍道,便將進入一種奇異的境界,無雙之勢下,無堅不摧。
但這一劍,唐詩並沒有刺向李汝魚。
而是刺向李汝魚的劍。
她跟隨黑衣文人在大涼天下蟄伏,有青龍作為耳目,太清楚李汝魚的劍道,知道李汝魚此刻施展的劍術,正是當初在夕照山對趙颯的劍術。
打破空間的一劍,比快字劍更快的一劍。
劍八無雙勢,雖然無物不摧,但在更快的劍前,略有不逮。
畢竟此刻的劍勢,僅僅是無堅不摧,還沒有達到無物可破的自身處於不敗之境,所以,劍八不求殺敵,隻求讓李汝魚接下來的一劍無果。
這一劍,刺向李汝魚那尾隨而至,仿佛破開了十餘米的空間,直接出現在唐詩麵前的鏽劍。
劍尖對撞。
叮!
霸者無雙的劍勢,在這一刻彰顯其威力。
李汝魚的“時”字劍雖然奇妙,但妙在其穿越空間的特異上,在氣勢和力量上並不算驚豔,然而李汝魚終究是萬象境。
這一劍的力量依然很重。
兩人各退了三步。
李汝魚有些訝然的看著手中的鏽劍,和唐詩的無雙勢一撞,鏽劍之上,原本用儘一切方法都不能褪去的鏽跡,竟然脫落了一塊。
指甲蓋大小。
然而一塊足矣,李汝魚看見了那沒有鏽跡遮掩的劍身,忍不住眯眼。
刺眼。
僅是指甲蓋一塊大小的劍身,卻散發出明珠一般的寒光。
若劍身鏽跡褪儘,這劍,隻怕不輸女子懸掛在垂拱殿裡的那把天子劍。
此刻倒也沒心思多想。
因為唐詩又出劍了。
劍九,不動明王勢。
唐詩的身上,先前湧入她體內的無數流光,磅礴噴湧而出,宛若東海之中的巨鯨噴出的水幕,煌煌之中升騰而起,繼而籠罩唐詩其身,化作一尊高達數米的菩薩像。
菩薩手持一劍,劍尖向天。
怒目圓睜獠牙猙獰,威嚴尊上怒叱蒼生;又有祥雲繞身,慈悲詳儘憐憫世人。
此菩薩像人人可見。
這就是萬象境,出劍可生天地異象!
大涼天下佛教並不盛行,是以在場之人,除了黑衣文人知曉這是佛教的不動明王,其餘人皆不知,隻知,這一刻的唐詩,神聖不可侵犯。
然而黑衣文人看不見。
他隻能感受到青衣唐詩身上散發出的那種隸屬佛家的神聖慈悲氣息。
於是他笑了。
來到大涼天下,這是他少有的幾次笑意。
趙長衣看著這一幕,終於明白,為何黑衣文人有把握救下自己,因為青衣唐詩的劍,真的可以媲美——不,甚至可以超過夫子和劍魔。
這才第九劍而已。
唐詩每一劍都比前一劍更強,誰知道第十劍、十一劍會是何等變態。
隻怕最後一劍,可斬聖人。
於是趙長衣也笑了,李汝魚,恐怕你做夢也想不到,今日你殺不了我,反而要死在青衣唐詩的劍下,這很可能是黑衣文人布下的一個局。
畢竟他即將去東土,而女帝也要去東土,他恐怕是擔心你這個對東土和大涼而言都是異類的人,會破壞他日後的布局。
劍八的無雙勢,讓青衣唐詩的劍勢疊加到無堅不摧的境界,那麼劍九的不動明王勢,則讓她的劍,她的人,都進入無物可破的不敗之境。
當這一劍遞出,唐詩終於鬆了口氣。
欲殺李汝魚。
如今已是十成把握。
哪怕李汝魚接下來會有一劍劈碎城樓的劍術,甚至也能有一劍即是一朝曆史的厚重,更有一劍催生血色光柱衝天,哪怕是一件掛出一條江河,或者是藏身虛空的鬼魅刺客之術,也無濟於事。
劍八,無堅不摧,必勝之境。
劍九,無物可破,不敗之境。
哪怕夫子在此,劍魔出劍,也阻擋不了自己的無雙勢下的劍,更破不了不動明王勢的防。
非劍道成聖者不可。
儒聖?
兵聖?
道家聖人?
皆隻能望洋興歎。
在東土,則需陸地劍仙之流才有破不動明王勢的可能。
大涼有劍道成聖者?
沒有。
那麼,出到劍九的自己,已經無敵。
若出到劍十四,則天下芸芸眾生,無儘高手,我青衣唐詩,管你什麼萬象管你什麼謫劍仙,也不管你是或否是聖人。
皆可一劍而斬。
包括李汝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