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韋和許誅現在都沒現身。
估計死了。
這兩人雖然勇猛,但哪比得上項羽,須知,那可是陣前殺敵,於楚漢之爭中從無一敗的西楚霸王,最後自刎烏江落寞收場,也是兵道不濟。
所謂不濟,也是相對而言。
畢竟,項羽的對手是張良韓信陳平之流,尤其韓信,那可是兵仙呐。
他倆的作用,也僅僅是拖住項羽罷了。
罷了罷了。
天要亡我,又何須掙紮。
一如那條臥龍,五丈原點燈欲續命,如此神仙中人不也逆不過天意。
黯然問道“如果當年在扇麵村,我沒有一時興起,故意調戲小小,你是否會一直忠心於我,而不會因為女帝一紙聖意就棄我而去?”
我本好人妻。
對於蘿莉小小,當時僅僅是一念作祟。
從沒想過真的將她納入妾室。
青梅而已。
哪有人妻之妖嬈風情,徐秋歌之美好,千百個陳郡謝晚溪也不足以媲美其一。
李汝魚收斂了笑意,想了想“也許會。”
旋即又緩緩的道“有一點我覺得你沒明白,世間事沒有如果,但有因果。從你出現在扇麵村挑釁我的底線開始,我的心中就已經容不下你,這便是說,從始至終我都沒忠心於你過,哪怕是你將我帶出扇麵村有著知遇之恩,也不改變我想殺你的初衷。”
“從始至終,我都想殺你。”
“這就是因果。”
趙長衣喟歎一聲,“一步錯,步步錯,誰曾想到,一念而起的戲謔之意,竟然斷送了我在大涼天下最有未來的江山。”
如果沒有李汝魚的事,自己也許會堅信女帝。
那麼隻要自己繼續按捺著,等待著趙愭被女帝壓迫生存空間,最後在王琨的輔佐下反了大涼,那麼自己必然被女帝扶持到太子儲君的位置上。
而不是如今的趙禎。
李汝魚一臉嘲諷,“你似乎還沒明白過來?”
趙長衣不解。
李汝魚上前一步,和趙長衣並肩,望著不遠處依然含苞待放的光彩花苞,心中略定,宋詞的生機越發穩定,傷勢應該無礙,對趙長衣說道“難道你沒看出來,黑衣文人在天下布局,又有青龍會,你這位異人王爺,其實也不過是他的一枚棋子,就算你能繼續蟄伏,他也會想辦法讓你反了。”
想了想又道“雖然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隱約可知,他想得到大涼天下,然而他不是趙室人,天下又是盛世,所以他需要有人造反,更需要一個傀儡皇帝,而你,就是他選中的人,一如王琨選中趙愭,你們皆知是彆人的棋子而已。”
趙長衣轉身,和李汝魚並肩而立,歎道“我豈會不知。”
李汝魚哦了一聲,“為何?”
既然知道,為何還要與虎謀皮,拿自己的大好前途來賭這看得見卻永遠觸摸不著的希望——大涼盛世,就算趙愭和你趙長衣反了,可女帝經營天下十數年,其隱藏的實力遠超世人想象。
趙長衣想了想,反正今日已是必死,不如說個痛快,笑道“你可能還不知道我是誰。”
李汝魚點頭,“女帝知道?”
趙長衣猶豫了下,目光落在周江東身上,他既然在女帝麾下,以女帝欽天監那些供奉的實力,還有龍虎山天師府,足以讓周江東說出很多事情而不被驚雷所劈,淡然道“應該知道了罷。”
李汝魚的目光依然落在遠處,看著花苞問身旁的趙長衣“你似乎是異人世界裡的佼佼者,很有名氣的那一種?”
忽然想起來,腦海裡那個異人陳浮生,似乎在一次閒談時說過趙長衣。
自己當時沒甚在意。
因為那異人也隻是說好人妻的趙長衣很可能是那個人。
卻沒有具體的說是哪個。
趙長衣哈哈大笑。
很是自信。
沒有立即回答李汝魚,反而笑看周江東“大都督,你死後十四年間,小喬於你墳前守節十四年,不過倒也諷刺的緊,所謂守貞僅是幌子而已,不過是守著你留下的大把銀子,和某些英俊男子廝混罷了,聽說也曾珠胎暗結,甚至一度曾在都督墳前卿卿我我,端的是風流至極啊。”
周江東大怒,“曹賊,休得胡說壞她清白!”
趙長衣嗬嗬一笑,“若不是胡說呢?”
周江東睚眥目裂,他深知趙長衣是誰,也知曉這個男人雖然生性多疑而且殺人不眨眼,但當得起梟雄兩字,說謊騙人,大概是他不屑為之的事情。
但依然不信,怒道“你胡說!”
趙長衣大笑不止,笑了許久,才語重心長的道“忠言逆耳呐,既然你說我說謊,那就當我在說謊好了,反正話已經說了,信不信皆由你。”
頓了頓,“反正我將死,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大都督,你覺得我是騙你呢,還是沒有騙你?”
自己慢慢猜去罷。
那條臥龍能氣你三次,我就氣不得你?
小喬守節是真。
至於後麵那些事,不過是自己編纂的罷了,若是小喬真是那種人,也不會便宜了其他男子,自己早派人將她接到洛陽。之所以如此說,無他,就是不想讓這位大都督過上好日子,彆說是他,哪怕是大耳賊和孫權孫策在這裡,我趙長衣就算是死,也得讓你們一輩子難受。
鬥了一輩子,我豈會讓你們痛快。
如今自己便在大都督心裡種下了一根刺。
難受死他。
李汝魚就站在趙長衣身邊,他並不知道趙長衣說的話是真是假,不過此刻也沒心思去管,隻是可憐那位周江東,餘生大概都得被這根刺紮心了。
按住腰間鏽劍,“那麼,你究竟是誰呢?”
趙長衣想了片刻,認真的道“其實我很想說一句,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然而在大涼天下,這句話還真說不出口,妖孽實在太多,我曹操梟雄一輩子,有些人確實不得不服。”
比如女帝。
比如西楚霸王項羽。
比如大涼那個樞相公、嶽平川、夫子,甚至王琨之流,皆不在自己之下。
尤其鐵血相公王琨……真不是王莽?
天穹驚雷炸裂,欲落。
趙長衣終於說出了他自己的身份,雖然定天下後,異人全力出手也不會引驚雷,但若是曝露身份,依然會有雷落。
嗆啷啷~
鏽劍緩緩出鞘。
李汝魚的聲音很冷“曹操,可以請你去死了嗎?”
曹操哈哈大笑,“請。”
死在李汝魚劍下,總比被驚雷劈成焦炭要來得體麵。
負手,望天下。
這位一世梟雄,在大涼天下亦攪弄起無邊風雲的人,在鏽劍穿胸而過的時候,想起了當年橫槊賦詩的壯誌,想起了一曲短歌行之中的匡世初心。
臉上帶著笑意,用儘胸腔之中最後的力氣,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俯視著天下,高聲而歌,“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聲音減低漸無聲。
最後一句,僅有李汝魚一人聽見。
聽見這一句時,便若有千斤石錘狠狠的砸在心上,一直認為殺趙長衣心安理得的李汝魚的臉上浮起一抹惘然,原來,趙長衣是這樣的曹操。
可惜生錯了時代,來到了這注定眾多梟雄皆悲劇的大涼。
看著趙長衣的屍首,輕輕彎腰,拱手,行軍伍之禮。
曹操,當得起自己這一禮。
李汝魚心中默念
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
何時才能讓這天下歸心?
李汝魚歎了口氣,心底深處的野望在沸騰,當是那一日罷……女帝遠走東土,趙禎登基,我李汝魚兼國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