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更多的是不繡,青花儒衫本就已經夠絢了。
東方天際一片赤紅。
初夏之際,太陽已經出得極早,且略有燥熱之感,隻不過鬥篷山巔分外清涼罷了。
佩劍讀書人神情安詳,看著那一輪朝陽跳出雲海。
歎了口氣,道“出來罷。”
不是大涼官話!
便從濃霧裡走出一位翩翩公子,雖然是清寒的鬥篷山巔,依然拿了把折扇意思意思,穿著天藍色長衫,五官棱角分明,透著賞心悅目的利落之感。
來到獨坐之人身前,啪的一聲收了折扇,“蜀中那邊已經塵埃落定,無論怎樣,咱們大理啊,這次都撈不到好處了,還要留在這雲霧山麼?”
獨坐之人看著朝陽,眸子裡滿是希望,何日,大理之陽光才能普照這天下?
沉吟半晌,“不留又能乾什麼,回大理?”
青年公子苦笑“我就不明白了,王爺您貴為嫡長子,太上皇卻禪位給當今國主段道隆,如今您更是被國主請到大涼境內,借助天龍寺、崇聖寺之高手,收攏了一些青龍會餘孽,從當初殺蘇長今的一些士卒之中選出苗子培養,建立蟻象門,可有什麼用?”
也僅僅隻是江湖而已。
能影響到大理和大涼之間的國力角逐?
說的好聽,是為了從大涼口中搶資源,更是暗中潛伏在雲霧山為大理收集情報,真正的原因……隻怕沒這麼簡單。
正是大理王爺的段道星沉默不語。
青年公子繼續道“王爺您真的以為,國主段道隆就是那大理之虎,雖然這些年也打造了十萬雄師,可要知曉,大涼帶甲之兵數十萬呐。”
從始至終,青年公子都是直呼大理國主的姓名。
段道星也沒嗬斥,聞言輕聲喃語,“所以,才有蟻象之望啊。”
蟻象者。
螞蟻吞象也。
大涼是象,大理是蟻。
三弟段道隆登基大寶,眾兄弟之中不服氣者已經因為各種原因暴斃,而自己一直是支持父親禪位三弟段道隆。
原因很簡單。
一者是自己無心江山,二者便是自認論治國之才,自己和三弟段道隆之間,大概差了一個父皇的距離,打造十萬雄師不難,難的是如何養這十萬雄師,難的是如何利用這十萬雄師完成蟻象之舉。
自己做不到。
甚至根本看不見一絲希望。
三弟段道隆能否做到?
段道星也不知道。
但至少,三弟段道星治理下的大理,能夠看見一絲蟻吞象的曙光——哪怕是一絲,就足以讓大理段氏去冒這個險。
屈居彩雲之南三百餘年,大理早受夠了窩囊氣。
就算功敗垂成,也不過是如大燕朝時一般,大理成為大涼的附庸國而已。
大理依然是段家的大理。
青年公子沉默了一陣,“然而蜀中趙長衣已經完了,接下來便是開封的趙愭和王琨,最後便是大涼和北蠻的南北大戰,我們大理唯一的機會,隻有一次。”
不是大涼平叛開封趙愭和王琨的時候。
而是南北大戰之時。
段道星起身,看著懸掛在雲海之上的朝陽,笑了笑,“所以,我們在雲霧山,務必要收集更多的情報信息,收買更多的大涼官員,為南北大戰之時,我大理十萬雄師進取廣南西路和利州路打造出首戰告捷的大好形勢。”
青年公子苦笑,“恐怕難。”
段道星頷首,“事在人為,這一次,我們務必要堅守住雲霧山,不讓女帝之劍得逞。”
青年公子依然苦笑,“那可是李汝魚啊。”
段道星哈哈大笑,揮手間,便有劍意破空而去,將雲海一分為二,恍若一道劍意縱雲海,意欲破開那輪懸掛在雲海之上的朝陽,“白愁飛,你自幼在天龍寺修行,一心如明月,竟會懼怕區區大涼女帝之劍?”
青年公子白愁飛苦笑了一聲,“六脈未全通,不敢戰聖人呐。”
段道星哦了一聲,“李汝魚已是聖人?”
白愁飛想了想,遲緩的道“前幾日蜀中那邊的異象,雖然遠觀可知李汝魚不為聖,但那個青衣唐詩,卻真真的踏入過聖人之境,依然死在了李汝魚手上。”
這些道理,段道星都明白。
白愁飛練的指法,其中有大理段氏家傳絕技,更有大天龍寺的鎮寺指法,且這位大理段氏偏支嫡女所生的年輕人天賦驚人,竟將大理段氏絕學和天龍寺絕學融會貫通,自創了一套指法。
至於白愁飛非大理段氏,為何能練段氏絕學,其中緣由比較深遠,還得追溯父皇禪位之時的安排——終究不能讓大理之虎殺光了所有不服他的段氏血脈。
笑道“無妨,李汝魚一人而已,就算他率穿雲軍鐵騎來到雲霧山,可說到底,終究還是江湖之劍的一戰。”
鐵騎再多,能在雲霧山縱橫?
不能!
所以說到底,還是高手之間的一戰,一旦自己和白愁飛殺了李汝魚,那麼大涼除非請出聖人來,否則自己的蟻象門將釘死在雲霧山。
風度翩翩的公子白愁飛啪的一聲打開折扇,望向朝陽,神色落寞,“已過芒種,即將夏至。”
段道星訝然,不知何意。
白愁飛歎了口氣,“夏至未至,劍鋒寒心呐。”
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道“王爺,沒想過嗎,大理之國力,蟻吞象何其艱難,一個不好,便是滅國之禍,大理之虎段道隆縱然再如何天縱神武,可比得過大涼女帝?”
段道星隱然懂了,神情隱晦。
白愁飛並指如拈花,向著雲海彈了彈,便見遠空雲海之中,如大浪滔天又如有巨鯤翻身,笑道“王爺,偏安是福啊。”
大理之幸,並非是大理之虎為國主。
而應是您!
大理,不應進取自尋滅亡。
而應守成。
當然,這也有白愁飛的私心,進取大涼的話,若是兵敗,隻怕自己和段道星會被段道隆果斷舍棄,如今自己唯一的前途,便是望著段道星成為一國之主。
如此,自己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甚至……
大理為何就能一直姓段。
不可姓白乎?
段道星何嘗不知蟻吞象之難,可眼下的天下局勢,確實是大理千古難逢的機遇,就這麼放棄,能甘心嗎?
蟻吞象,大理段氏數百年之望啊!
不妨一試。
如若不成,則大理國主不應是三弟,而應是我!
我本是嫡長子。
進取天下,我不如他。
守成彩雲之南,他不如我。
那個男兒無雄心?
何不帶吳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