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道星頷首,“殺?!”
白愁飛唔了一聲,斜眼看著這位王爺,“殺?”
段道星沒有言語,目光越過重重山林,沒了雲霧遮掩,依然看不見身影,但他作為大理國劍道第一人,自不輸剜目的聶政多少。
看不見,卻能感受到山腰處的那團恢弘青氣。
白愁飛無奈的歎了口氣,這位王爺啊……還真的鬥不過段道隆,太上皇的擔心並非沒有道理,說道“早有人來報,隻有三人登山。”
明明可以問自己,他非要自己看。
能看見李汝魚,但你看得見李汝魚身後是否有大涼鐵騎嗎?
看不見。
這就是癡於劍者的天生缺陷。
不過……
這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大理國主,而不是段道隆那種大理之虎。
段道星唔了一聲,“沒有鐵騎?”
白愁飛苦笑,“有,不多,想來是為了護住三人之中的那位讀書人,不至於讓那位讀書人死在雲霧山罷,如此說來,那位讀書人的身份隻怕不比女帝之劍輕。”
這是好消息。
如果段道星真的燃燒起了男兒壯誌的話。
若是段道星依然隻想做段道隆的麾下王爺,欲要成為大理十萬雄師的釘子,釘在雲霧山接應,那這就不是好消息。
段道星沉吟半晌,看了一眼白愁飛,“你去準備一下迎客罷。”
白愁飛轉身便去。
段道星看著白愁飛的身影消失在遠處,才冷笑了一聲,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野心,這大理就算再變,也輪不到你姓白的來說話。
就算我心中舍棄了大理蟻吞象之野望,意欲取三弟而代之,守成大理在彩雲之南,功成之日,你白愁飛若是聽話,還能做個富貴之人。
若是依然如此野心勃勃,彩雲之南埋骨之處極多。
不少你一處。
旋即望向山腰,輕笑一聲,“客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終究是癡於劍之人。
見獵心喜。
拇指輕彈,腰間長劍出鞘,鏘然起劍吟,直上九天。
鬥篷山之巔,一道秋泓凜冽。
落向山腰。
山腰,李汝魚和王竹書、來臣俊三人,正順著山勢前行,三人並不知蟻象門在何處,先前得到的線報,隻知在鬥篷山附近。
也沒打算去找。
反正自己出現在這裡,蟻象門的人自然會出現。
有了先前那一番交心之談,王竹書對李汝魚的態度少了一絲拘束,多了一份隨和,豈不知這份隨和,來源於尊重和期待。
來臣俊臉上又掛著笑容。
隻是笑意忽然凝滯。
耳畔,響起了一人的輕笑聲,如低空行雷,繚繞不絕。
有人語客自遠方來,不亦說乎。
話音尚在耳畔,便有秋泓起於山巔,凜冽寒光,破空而來,劍吟呼嘯陣陣如龍吟,卷蕩起狂風,林木側伏為開。
山巔至山腰間,驟顯一道林木之峽穀。
三人見狀,不僅反喜。
這劍極強,就算是放在大涼天下,也是罕見的劍道高手,應是女帝定規矩之後的萬象境。
若是此劍來自大理,隻有一人。
段道星!
段道星真的在雲霧山?
大事可期!
來臣俊上前一步,欲要以手中剔骨刀接下這一劍。
王竹書輕笑了一聲,製止了來臣俊,又示意李汝魚不用出手,上前兩步,挺胸而立,一身儒衫迎風飄擺,長發飛舞之中傲然道了一句“劍迎客,客不來,客來,則劍不迎客。”
很簡單的一句話。
然而那柄破空而至的長劍,能以劍勢壓倒山林如峽穀,儼然無堅不摧的長劍,如閃電一般刺到王竹書胸前三尺之處時,便似刺在了金石之上。
鏘的一聲。
火星四濺。
王竹書身前三尺處,如有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那柄長劍劇烈顫抖,虛空之中憑生火星,然而無論劍勢何等強大,依然無法前進哪怕一寸,王竹書便如金身不敗的聖人。
王竹書大袖一揮,“請回。”
長劍發出了一聲嗚咽,竟然倒彈而起,落回山巔。
山巔,手握長劍的段道星麵目凝重,他真心沒料到,那個讀書人竟然能一語成讖,言出法隨,感情至少是一位儒道聖賢?
大涼女帝還真看得起雲霧山。
不僅讓女帝之劍李汝魚,這位可斬聖人的劍道高手帶了鐵騎前來,甚至還請出了一位儒道聖賢,端的是強勢至極。
不過……
這正是自己希望看見的局麵,如此,這場博弈才顯得重要。
段道星笑了。
站在山巔,看了一眼臨安方向,輕聲道“你能說服我嗎?”
又轉身,向往彩雲之南,“三弟,非王兄不信你,實在不忍大理十萬男兒埋骨他鄉,更不忍見彩雲之南淪為烽煙地獄,且容王兄為大理多留一線生機。”
一切,皆看來人之意再做定奪。
李汝魚和來臣俊麵麵相覷。
兩人怎麼也沒想到,身旁這位一直不顯山露水的讀書人,這位朝堂重臣,竟然是一位儒道聖賢,這和當年魏禧夢中斬龍一樣,太過於出人意料。
王竹書回首,笑了一聲道“倒是叫兩位見笑了。”
李汝魚行禮,“哪裡,不曾想先生竟是一位儒道聖賢,先前多有冒犯,更是在先生麵前班門弄斧,貽笑大方,著實慚愧。”
王竹書愣了下,旋即恍然,哈哈道“哪是什麼聖賢。”
聖賢?
聖賢,是學識德行為天下表率之人。
自己還不夠格。
但不巧的是,自己軍功尚可。武力、文才都不出眾。
唯一自恃處,三寸舌耳。
在大涼這片天下,自己這三寸舌,確有可媲美聖賢一語成讖之風姿。
竹書者,策也。
王竹書,本是大唐王玄策,無兵借兵定一國。
舌可綻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