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時分，十八裡溝內的一個角落中，崔大牛、周二狗半蹲在地上，一隻手緊握兵刃，另一隻手捏著一塊隻有幼兒手掌大小的硬鍋盔，快速啃食著。
二人可是資深流寇了，本為過天星—張天琳的部下，曾經參加過金鎖關之戰。
那一戰，天威軍大勝、流寇軍大敗，首領—張天琳被潰軍擠倒在地、硬生生踩成了一灘爛泥，死的淒慘無比，崔、周二人則僥幸未死，逃出了金鎖關，而後跟著潰軍一起逃回了長安城外的大本營中，並被編入另一位首領托天王—常國安的麾下。
而後又隨著大隊人馬一路逃竄，過藍田、進秦嶺……結果在五天之前，被天威軍圍困在了十八裡溝當中，突圍失敗，成了甕中之鱉！
自從被圍困以來，飲食就成了一個大難題！
攜帶的飲水，儘量節省著喝，也隻堅持了三天，流寇們乾渴難耐下，在山溝內到處尋找水源，結果大坑小坑挖了幾百個，硬是一滴水都沒有找到，渴的嗓子都快冒煙了。
幸好老天爺開恩，降下來一場大雨，流寇們這才沒有被渴死，還趁機收集了不少雨水，足夠喝上半個多月了。
食物方麵，同樣非常的稀缺，大首領、大頭目們還能吃口飽飯，至於普通流寇們，一人一天隻能領到一小塊鍋盔，根本不夠果腹的。
因為食物緊缺，爭搶的事情時有發生，甚至拔刀相向、互相殘殺，鬨出了人命！
因此上，流寇們領到食物之後，都會第一時間快速吃掉，吃的時候還要握著兵刃，警惕周圍的情況，隨時準備與搶奪者進行廝殺，又或者，去搶奪彆人的食物！
不客氣的說，為了爭搶食物、為了填飽肚子，本就沒什麼紀律可言的流寇們，全都變成了凶狠的野獸！
野獸，在餓紅眼的時候，不僅爭搶食物，甚至會同類相食！
………
崔大牛、周二狗都是壯漢，對食物的需求量很大，幼兒手掌大的鍋盔很快就吃完了，連沾在手上的渣子都沒放過，舔的乾乾淨淨，可肚子裡依舊餓的厲害，火辣辣的難受！
無奈之下，二人隻好取出一些采集來的野菜，放在口中咀嚼起來，味道又苦又澀、難吃至極，卻舍不得吐出來，強忍著吞了下去！
野菜苦澀，為何不煮一下，祛除味道，而是生吃呢？
沒辦法！
十八裡溝內的草木本就不多，幾天時間下來，已經全部耗儘了，再沒有彆的引火之物，因此隻能生吃。
生野菜吃多了，導致很多人出現了腹瀉，泄的眼冒金星、雙腿發軟，連走路都打晃……甚至泄的身體脫水，昏迷過去，那真不是一般的慘啊！
“大牛，你有沒有聞到一股燉肉的香味？”
“二狗，你是餓昏頭了嗎，隊伍裡的騾馬早就吃光了，連骨頭渣子都沒剩下，被人砸碎生吞了，現在連大首領們都隻能啃鍋盔，那裡還有燉肉啊？”
“錯不了，我鼻子很靈的，絕對是燉肉的味道，燉的還是一咬一流油的肥豬肉，你仔細聞聞！”
“咻、咻……恩，還真是燉肉的味道，真香啊，好像是從上麵傳過來的！”
崔大牛、周二狗和周圍的流寇們，全都聞到了燉肉的香味，不禁饞的口水直流，而後順著味道搜索，發現是從兩側山坡上傳過來的，原來是天威軍的士兵們在吃燉肉。
不僅如此，兩側山坡上麵，還有清脆的鑼鼓點和粗獷、豪放的秦腔傳來。
小丁郎跪靈前淚如泉湧，
尊一聲年邁的母你陰魂來聽，
那一日兒在那郊外耕田，
見一群烏鴉落沙灘，
………
流寇們大都是三秦子弟，從小聽著秦腔長大的，立刻就聽出來了，兩側山坡上唱的乃是秦腔中的名段《丁郎刻母》，而且寬音大嗓、韻味十足！
這段秦腔，講的是西漢時期，有一個叫丁蘭的大孝子，非常想念去世的父母，於是用木頭雕刻出父母的形像，供奉在自家客廳中，早晚請安、端茶送飯，侍死如侍生的故事。
這段故事，還被列入了二十四孝之一，在民間流傳甚廣！
………
聽著熟悉的秦腔，聞著燉肉的味道，流寇們的心情頓時複雜起來，鬱悶、酸澀、悲傷……皆有之。
鬱悶的是，天威軍的士兵們坐在高坡上吃燉肉、聽大戲，自己一方隻能窩在山溝裡吃野菜、喝雨水，這差距實在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