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月末最後一天,是格泰本季度董事會會議召開日。
梁瑾剛上任董事長位置不久,董事會成員眾多,關係也比較複雜,好幾位都是早期就跟著梁老爺子做事的老人——年紀大、資格老、架子也大,並不信服他。
提到雲琴島項目進展情況,梁瑾簡單說了正在穩步推進中,有人憂心忡忡問“外頭風聲一直傳市領導們比較看好華揚,他們在工程建設方麵更有優勢,我們不會連標都拿不到吧?”
梁瑾掀起眼皮,平靜說“儘力而為。”
會議結束快六點,他回去辦公室,疲憊靠進座椅裡。
秘書站在辦公桌前,小聲跟他報告“我們查到華揚前幾年並購的一間建築公司,叫輝晨建築,早年拖欠政府的一筆土地出讓金一直沒有繳清。因為已經時隔多年,中間牽扯到好樁經濟糾紛案,官司也打了幾輪,加上華揚的收購並購是經過好幾道手的,就是一筆糊塗賬。”
梁瑾的神色動了動“資格審核組知不知道這個事?”
“不好說,這中間賬目太混亂了,未必能審查出來,而且既然領導們都看好華揚,多半那些人也不會太過仔細去查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
秘書強調“但總之,這筆出讓金如今確實應該算在華揚的頭上,一旦審查出來他們資格有問題,怕是要提前出局。”
梁瑾斂目沉思,沒有立刻表態。
秘書的聲音繼續“華揚確實比我們有優勢,我聽說他們表示如果能拿下投標,願意在原有的臨雲大橋之外,另外自籌人力資金,建設一條連通臨都東北部新機場、高通港口和雲琴島的跨海大橋,雖然需要各個部門審批,但市裡肯定願意給他們開綠燈。”
如此一來,格泰幾乎必輸無疑。
即便他們可以提高報價,但雲琴島是未來臨都的發展重心,市裡很看重,既然一開始沒有選擇掛牌競價的轉讓方式,便不會隻看價格,而是要在這個基礎上做綜合考量。
“我們得早做決定了,”秘書提醒道,“陳總他們幾個都有些想法,之前投資新機場那事他們就很不滿意了,這次雲琴島若是投標失敗,估計他們馬上就要找借口生事。”
梁瑾自然知道自己眼下的處境。
他做主投資新機場建設,成功幫格泰度過一場風波,卻沒人感激他,因為投出去的四十個億是實打實的收益低、見效慢。
他要真正在格泰董事會站穩腳跟,雲琴島就必須拿下,沒有退路。
梁瑾閉目靠在座椅裡,出神了片刻,始終沒做聲。
秘書便也收聲,他跟了梁瑾幾年,深知這位太子爺的脾氣——看似溫和實則狠絕。有的時候他也猜不透梁瑾在想什麼,分明是多年浸淫商場看慣人情市儈之人,偶爾的一個眼神,卻莫名讓人覺得他周身有種與之格格不入、難以自洽的矛盾氣質。
時常梁瑾像今日這樣獨自陷入沉默時,便仿佛隔絕於世界之外,世間萬事萬物無一能驚動他。
半晌,梁瑾睜眼,坐直起身。
“幫我去做件事,三天之內湊齊我個人賬戶上足夠借給華揚的資金。”
傅逢朝去外出差一趟,月中才回。
剛下機坐上車,助理便火急火燎跟他說起事情,他們參與雲琴島招標轉讓的資格審查出問題了。
“審核組今早通知我們這個事,說我們三年前並購的那間輝晨建築還有一筆爛賬沒償清,拖欠政府土地出讓金七八年了,加上滯納金一共四個多億,債務轉嫁到華揚身上,導致我們不符合投標資格審核條件,報名登記資料也被退回來了。”
傅逢朝皺了皺眉“還有轉圜餘地嗎?”
“明天就是截止日期,審核組的意思是,我們能在報名截止前將債務償清,可以重新報名。”助理道。
傅逢朝問“你們之前不知道這個事?為什麼之前沒有人提過?”
助理尷尬解釋“當年的並購案是彭來總主持的,賬目本來就很混亂,虧了不少錢,這事還牽涉到幾個經濟糾紛案,彭來總應該是被人騙了,後頭事情一直沒人提,也就忘了……”
傅逢朝默然,這些年他雖在國外,但有些人的做事風格是怎樣的,他還是知道的。
更彆說傅彭來也就是他父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在華揚兩年搞出一堆醃臢事,經他手裡過的項目,那確實是一筆爛賬。
“其實審核組他們自己一開始都沒查出來,是我們被人舉報了。”助理補充道。
“舉報?”傅逢朝神情微頓。
“是啊,”助理道,“他們雖然沒有明著說,但大概跟格泰脫不了乾係吧。”
十點半,車開出格泰大樓,梁瑾坐於後座,安靜看車外城市街景快速後退。
這兩日秋意漸濃,街頭起了風,卷著隨處飄蕩的落葉,墜於城市喧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