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這麼想時,又見宣平匆匆趕來。對方見他站在外麵,來不及跟他招呼,就一臉焦急地先進屋。
沒一會兒,就聽隔壁傳來什麼東西摔在地上的聲音,接著是陸騭的怒斥聲隱約傳出——
“胡鬨!”“誰準他們這麼做的?”“你們到底還瞞我多少?”……
又過一會兒,隱約聽陸騭說什麼“停止”,接著宣平退出來,灰頭土臉,匆匆往西寨趕。
沒一會兒,陸騭也坐在輪椅上,被管家模樣的人推出。
李禪秀忙拉著胡郎中,退回房間。
陸騭見李禪秀房間的燈亮著,側身叮囑譚雲一句什麼,接著往西寨去。
沒一會兒,譚雲便來敲李禪秀的門,隔著門問他有沒有受到驚嚇。
聽李禪秀說“沒事”,又安撫幾句,說是西寨著火了,大家都在救火,才會吵醒他。
接著又道歉幾句。
李禪秀聽了,自然也假裝不知,說“我這裡沒事,你有事就先去忙吧。”
譚雲“哎”一聲,又說一句“那您早點休息”,就趕緊走了。
李禪秀蹙眉,他這會兒哪還能睡著?
乾脆坐在桌邊,和胡郎中一起等裴二回來。
胡郎中此時已經從他口中了解情況,在房間走來走去,愈發憂心“唉,你說這錢校尉,他怎麼就不聽勸呢?”
剛知道山寨被攻時,胡郎中還期冀了一下能被解救。
現在知道是錢校尉被告知不要走那條小道,卻執意那麼做,果然遭遇火攻後,他已經絕望了。
永定鎮怎麼就派了個固執己見的人來領兵?但凡他能把裴二的話聽進去些呢?
胡郎中忍不住直歎氣。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錢校尉也並非完全把裴二的話當耳旁風。
事實上,聽了裴二的告誡,錢校尉當時也有幾分猶豫。
隻是他們之前實在敗了太多次,又被郡守親自寫信訓罵,甚至這次讓他們和永豐鎮駐兵一起剿匪,頗有些覺得他們能力不足的意味。
永定鎮的駐兵心裡其實都不好受,尤其錢校尉。
雖然他之前在李千夫長和裴二麵前擺譜,但這次領兵出來,他是立了軍令狀的,他帶來的士兵也都憋著一口氣,誓要剿滅山上這幫匪徒。
所以錢校尉忍不住又懷疑,裴二這麼說,會不會是故意誤導?目的就是讓他們永定駐兵不敢立刻攻山,誤了先機,好讓永豐的人先攻山,搶走功勞。
畢竟永豐駐兵是第一次來打,沒永定駐兵經驗豐富。從常理來說,他們永定駐兵更占優勢,對方想搶功,不就得想彆的法子?
錢校尉以己度人,難免覺得李千夫長和裴二肯定也會給自己使絆子。尤其發現裴二帶著十幾人,偷偷上山後,他愈發覺得對方是想誤導他,好讓李千夫長他們先打。
加上他手下的人也都急,一個個催他,問怎麼還不打。
他召集幾人商討,眾人急著立功,也都附和他的話,覺得裴二就是故意誤導。
“今晚明明是個晴夜,哪裡有風?”
“就是,我看就是永豐駐兵怕咱們立功,故意這麼說。”
“錢校尉,快下令吧,咱們這回可不能輸!”
見其他人想法跟自己一致,錢校尉愈發肯定,終於下定決心。
至於也有人說得慎重,因為人數不多,或者說,是錢校尉自己心裡已經有偏向,最終還是沒聽。
到了後半夜,他親自領兵,沿小道上山。李千夫長聽見動靜,見他們真要上山,匆忙跑來勸,卻被他派人攔下。
起初一切順利,直到行到一半,山間漸漸起了風。
錢校尉一時猶豫,但過一會兒,見那風不大,又放下心,下令繼續行軍。
直到快接近山寨時,風忽然變大,且因為是在山澗之間,風刮得比其他地方更厲害。
錢校尉心中漸漸升起不詳,可又已經接近山寨——這是他們最有可能拿下山寨的一次,實在舍不得就這麼退兵。
正猶豫遲疑間,忽然,上頭響起陣陣喊殺聲,繼而火光衝天,無數火把從天而降。
火焰借著風勢,如同火龍,“唰”地猛躥。
霎時,狹窄山道上燒起一片火海,一千多名士兵擠在道上,瞬間被大火包圍,一時喊聲、哭聲,摔下山崖的慘叫聲,此起彼伏,不斷傳出。
路旁枯枝被燒得嗶剝作響,火光照亮一張張驚恐的臉。
此時他們才發現,路邊早被堆放好易燃的樹枝,連雪都被打掃過,隻等他們來。
錢校尉被幾名親兵護著,一邊揮刀砍向射來的箭矢,一邊極力高呼“鎮定!都不要亂!”
但所有人擠成一團,踩踏著拚命往山下逃,完全沒了秩序。
……
火一直燒到天明才滅。
裴二也直到天快亮時才回。
李禪秀坐在桌邊,單手支額,正困倦地點了下頭,忽然聽見開門聲,立刻驚醒,忙坐起。
裴二帶著一身寒意來後,轉身關緊門。
李禪秀忙起身,問“怎麼樣?”
胡郎中也跟著起身,一臉焦色。
裴二搖頭,大步走過來,先倒了杯桌上的涼水,一口飲儘後,才啞聲說“不出所料,錢校尉大敗。好在那個二當家去的及時,阻止他們繼續用火攻,否則永定那些駐兵,能有一半活著回去就不錯了。”
李禪秀心道果然如此。
接著又坐回去,心有些沉。
“造孽啊!”胡郎中痛心,頓了頓,又語氣乾巴巴,“不過……沒想到那個二當家,人還挺好。”
正這時,隔壁也傳來動靜,好像是陸騭他們回來了。
陸騭顯然十分不快,還沒進房間,就壓著怒意道“跟著我乾什麼?去叫姓宋的過來見我。”
話剛落,就聽宣平悶聲說“是”,接著是腳步匆匆離開聲。
裴二和李禪秀對視一眼,隨即,裴二又道“我去聽聽。”
“等等!”李禪秀再次拉他。
這次拉住了,可裴二轉頭時,他卻又一頓,忽然發現,並非是有什麼要說,隻是下意識擔心。
他手指漸漸鬆開,抿了抿唇,最終道“白天不比晚上,注意安全。”
裴二驀地一笑,重重點頭“嗯。”
說完,轉身就出去了。
西寨,議事大堂。
宋大當家正大笑著與人一起吃酒,坐在桌旁的,除了一個文士打扮的人,一個武夫,以及刀疤臉三當家,另一人竟是永豐鎮駐地的蔣百夫長。
“還是蔣兄弟這個辦法好,今天殺得那幫狗兵實在痛快,可惜你說的那個什麼二不在,不然你就能看見他被火燒得哭爹喊娘的慘樣了。”宋大當家喝一碗酒後,大口吃著肉道。
蔣百夫長也笑,端起酒道“之後他們再攻山,那個裴二在時,還要勞煩宋大當家幫忙,一舉除了他才是。”
“好說好說!”宋大當家大笑,“對了,還有之前劫的鹽……”
“大當家,這可不能說。”旁邊文士模樣的人忙阻止。
蔣百夫長也臉色忽變。
宋大當家回神,忙笑著遮掩“對對!”
接著端起酒碗,又道“喝酒,都喝酒,哈哈!”
險些僵滯的氣氛這才一鬆,幾人連忙附和,都端起酒。
正這時,底下人來報“大當家,二當家派人來請您過去。”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沉凝,幾人互相看一眼,蔣百夫長也目光微妙起來。
宋大當家正好看見,忽然一擱酒碗,道“不去,讓他有什麼話,自己來跟我說。”
“可是……”底下的人顯然有些遲疑,“來的人是四當家。”
“四當家?”三當家眼睛一亮,臉上的刀疤好像都柔和了,忙道,“我去看看。”
還沒起身,就被宋大當家狠瞪一眼,他頓時一僵,又坐回去,表情訕訕。
“瞧你那點出息!”宋大當家一臉不快,隨即起身,“我先出去看看。”
這明顯是要去東寨的意思,文士一聽,忙跟著起身,旁邊的武夫也同樣。
蔣百夫長眼睛轉了轉一下,忽然也站起,喊住宋大當家。
宋大當家轉身。
蔣百夫長遲疑一下,到底還是咬咬牙,道“宋大當家,我這次算是幫了你一個大忙,說起來,我也有個小忙想請你幫。”
宋大當家直接道“蔣兄弟有話直說就是,何必磨磨唧唧。”
蔣百夫長一聽,便乾脆道“是這樣,我先前請你兄弟三當家幫忙劫一個人,是個姑娘,結果他喝酒誤事,沒劫到,聽說讓四當家給劫了,現在人在東寨……”
後麵的話沒繼續說,但意思,懂的人都懂。
順便,他又挑撥一句“大當家是寨中老大,即便是東寨的二當家,我想應該也要聽你的吧?”
宋大當家一聽,果然道“自然!我當是什麼事,放心,這就去幫你把那姑娘要來。”
說完,便帶身後的文士、武夫一起離開。
蔣百夫長坐回座位,想到等會兒就能見到人,忍不住搓了搓手。
“嘿!嘿!”忽然,三當家端起酒碗在他麵前晃了晃,提醒他回神。
接著將酒一飲而儘,道“我說蔣銃,你之前讓我劫人,說好給我這個數,現在是不是該給了?”
說著,他豎起三根手指,晃了晃。
蔣百夫長皺眉“可你不是喝酒誤事,沒劫到?”
“誰說我喝酒誤事?”三當家一拍桌子起身,不快道,“且你管我是怎麼劫的?現在的情況是不是,你在山寨裡,馬上要見到你讓我劫的人。過程咱先不說,結果是不是跟我答應的一樣?你是不是該給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