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元羿看完這些信時,脊背一陣發冷,甚至忍不住憤懣,替好友不值。
然而裴椹看完,卻收起信紙,麵無表情問“你從哪找到這些信的?”
楊元羿也不瞞著,開口道“聖上的寢宮。”
正常情況下,楊元羿是絕不敢隨便進皇帝寢宮的,哪怕皇帝如今不在長安。
但先前皇帝被囚禁,裴椹還沒到長安時,就有傳言說洛陽的叛軍已經快打到長安,接著又有人說胡人就要打來,長安城內一時人心惶惶,不少有能力的人都開始出逃,就連長安宮留守的宮人,一聽皇帝被囚,也都開始偷藏財物,想著出逃。
好在裴椹當時率軍及時趕到,穩住了局麵。這幾天楊元羿也一直在處理這事,從想出逃甚至已經出逃的宮人那將財物追回。
也是趕巧,追回的貴重物品中,有幾樣剛好是皇帝寢宮的擺件,楊元羿便親自帶人將擺件放回,然後一不小心,就發現了這些信。
老皇帝在登基後不久,就遷都洛陽,但他每年都有回長安住一兩個月的習慣,這些信就是他住在長安時,與一些心腹來往的密信。估計是從沒想過自己寢宮會有被人大剌剌走進來的一天,所以老皇帝離開時,沒把這些信都帶走。
本來楊元羿也沒敢看,可偏偏眼神又一個不小心,看見了信上的“裴椹”兩字。
人的好奇心是沒法克製,越不想看,反而越沒忍住。
而看了這些信後,楊元羿更發現,老皇帝竟然還有讓暗探監視朝臣,每日向他彙報的習慣,包括有的大臣每天見過誰、吃了什麼,真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
至於涉及裴椹的這幾張,也不過是那些密信中的一小部分而已。
但裴椹看完這些,卻沒太大反應,隻讓他將信放回去,不要讓彆人知道這件事。
楊元羿聽了不解,很快想到什麼,驚訝問“難道……你早就知道?”
裴椹搖頭,淡淡看他一眼道“我不知道。”
他隻是早就察覺梁王世子不值得深交而已,再加上此前雍州貪墨軍餉、官鹽一案,讓他不意外對方竟會是這種人。
隻不過……原來最開始的赤忱相交,也都是刻意為之,這一點的確讓他有些意外。
梁州府城,李禪秀許久沒再收到裴椹用金雕傳信,初時還有些不適應,但忙起來後,時間漸久,也就沒空想了。
這天終於得了半日空閒,他再次想起此事,然而還沒來得及深思,底下忽然又有人來報,說洛陽被胡人攻破了。
李禪秀愣了一下,急忙讓人呈上信件,看完才知,趙王從東線借的兵,果然也大多是北胡兵,此外還有鮮卑、東胡。
這支聯軍來勢凶猛,洛陽叛軍終究不敵,城破後,叛軍首領被殺,另有一名叫趙律的將領,帶著殘部匆忙南逃,估計會往梁州或荊襄方向來。
而這些打著幫趙王名號的胡兵占領洛陽後,立刻撕毀和趙王的協議,兵鋒直指趙王。
司州郡守朱友君原本在阻擋胡兵,沒擋住後,乾脆勢頭一轉,也去攻打趙王。結果趙王兵敗被殺,老皇帝生死不知。
梁王父子也匆忙逃到金陵,本來他們想去長安,但奈何沿途有胡人阻擋。
梁王到金陵後,很快在金陵登基。而他稱帝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如李禪秀夢之前到的那樣,下詔允許大周各地人自行招兵買馬,號召他們共同抵抗胡人。
隻不過夢中梁王因在逃亡路上被胡人大軍追殺,驚嚇過度,沒多久就病死了,夢中下這個旨意的人是他的兒子,梁王世子李楨。
如今梁王沒死,李楨一時半會兒,估計也當不了新帝,所以變成了梁王下旨。
然而就在梁王登基後沒幾天,率軍回到司州的朱友君卻忽然稱,聖上已被他救回司州,梁王在金陵登基是叛逆之舉。
之後不久,聖上更是封朱友君為大將軍,讓他都督各路兵馬,攻打洛陽的胡人,並討伐金陵的梁王。
這明眼人都能看出,老皇帝怕是被他這位心腹愛將背叛,已經成傀儡了。要不是時機不夠成熟,朱友君怕不是還要給自己加個九錫。
不過李禪秀目光不在司州,他注意的是那位被胡人打敗後,率殘部南逃的叛軍將領,趙律。
此前他隻聽說了占據洛陽的叛軍首領名字,並不耳熟,沒想到趙律也在叛軍中。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意外。夢中胡人來得更快,沒有兗州、豫州發生兵變一事,而這位趙律,剛好是兗州的一名將領。
胡人打來時,他率兵積極抵抗,後來兵敗,手下勸他南渡長江,去投奔金陵的新帝李楨。然而趙律不知為何,深恨當時的皇室,發誓再不效忠,竟直接在江邊自殺。
李禪秀會記得此人,除了他的英勇和大義外,最主要是夢中裴椹和他通信時,曾提過此人,說他早年在金陵從軍,善練水師。當時裴椹正苦於水師人才不足,為此還在信中遺憾過。
如今梁王已在金陵稱帝,以後西南義軍想爭天下,與金陵一戰不可避免,水師人才十分重要。
想完這些,李禪秀立刻點一支兵馬,讓周愷帶領,往洛陽方向去,多在江邊渡口逡巡。
“若遇見趙律殘部,能救則救。”他叮囑道。
如今周愷率兵出發已經快十日,遲遲沒傳回消息。
而李禪秀這天忽然又收到李玹命人傳來的消息——此前他們想結盟的義軍首領董堅突然被部下殺死,新上位的首領範恩見如今大周各地都擁兵割據,有幾個甚至大膽稱帝,就連占領洛陽的胡人都打算自稱是前朝大雍的正統,範恩一時心動,也起了稱帝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