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感念他願意幫忙,又知時間緊迫,忙親自拿來鞋子讓他穿上,隨後扶著他出去。
護衛見狀,趕緊也從另一邊扶著,跟他一起出去。
隔壁院落的一間小屋內,裴椹盤膝坐在床上,脊背挺直。隻是接連幾日沒怎麼進米水,臉色有些蒼白晦暗。
倒不是李玹苛待他,不讓人給他送吃的,而是他聽聞李禪秀一直沒醒,幾次求見,都被李玹拒絕,根本無心用飯。
就在他閉著目,心中不安想李禪秀為何會昏迷這麼多天沒醒,是否是在他沒察覺的時候中了刺客的毒箭時,忽然——
“哐啷”一聲,小屋的門被人踢開。
裴椹睜開雙眸,就見李玹握著長劍,眼底含冰,身披冷意而來。
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他仍立刻下床,掀起衣擺跪在地上,沉穩恭聲道“罪臣見過主公。”
李玹冷冷看他,幾乎一字一頓道“你確實有罪,罪不容誅。若非是你,蟬奴兒怎會、怎會……”
李玹握著劍的手發抖,從未如此不理智過,幾乎是咬緊牙關怒視麵前的人。
裴椹聞言心中一緊,立刻抬頭,語氣近乎急切問“殿下怎麼了?”
“你還有臉提?”李玹直接揮劍,落在他頸間,冰冷劍刃距皮膚隻有不到半寸距離。
但緊接著,隨後趕來的文鬆泉、楊元羿就撲通跪在地上求情。
楊元羿小心看一眼那劍,就要上前用手擋住。
裴椹一聽,心中卻愈急,竟直接起身道“我要見殿下。”
李玹聞言,怒極反笑,直接喝令楊元羿兩人“滾下”,揮劍又指向裴椹,道“你以為你手握重兵,立有大功,孤就真不敢動你?你狼子野心,竟敢、竟然敢……”
他咽了咽喉間血氣,劍鋒愈發逼近裴椹“孤問你,是不是、是不是你用兵力權勢,軟迫於他?”
裴椹聞言愣住,一時沒明白李玹的意思。他一直以為李玹如此生氣,是因為得知自己和李禪秀在一起,無法接受。
他心中有愧,自然不敢反駁,也知李玹當時正在氣頭上,最好不要在那時觸其黴頭,所以任抓任罰。
但此刻,他隱約發現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李玹好像……誤會了什麼?
他當即又跪下,以額觸地,語氣誠懇且恭敬“主公明鑒,我與殿下相互傾心,我對他更愛重珍惜,絕無強迫。”
門外,方才隻聽李玹的話,還沒明白是什麼意思的文鬆泉、楊元羿一時呆愣住。
緊接著趕到的李禪秀、燕王也愣住,尤其燕王,回過神後,頓時臉色發白,雙腿都開始打顫。
原本以為是因為老燕王的事,裴椹才被抓,但沒想到,實情竟比是因為老燕王還要糟。
老燕王那畢竟是過去的事,但他兒子眼下這是、這是拱了李玹的掌上明珠啊!
李玹氣在頭上,沒察覺李禪秀等人到來,聞言反倒更怒,冷笑道“胡說,蟬奴兒怎可能……”
那般觸目驚心的痕跡,他的蟬奴兒怎可能是心甘情願?還有裴椹,若真愛重珍惜,又怎會那般……虐待?
尤其因裴椹之過,李禪秀現在還昏迷不醒,若解不了寒毒,極可能……
想到此,李玹簡直氣血翻湧。儘管理智一再告訴他不能殺裴椹,可仍恨得要一劍先砍他幾下。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動作,李禪秀忽然上前一步,近乎踉蹌跪在他麵前,抬手握住他持劍的手,急聲道“父親,裴椹說的是真的,我與他確實心意相通,一切都是我甘願,請您不要傷他,若要罰,就請罰我。”
他本就剛醒體虛,一口氣說完這麼多話,眼前竟陣陣發黑,握著李玹手臂的手更是控製不住地顫抖,無力到那點阻礙可以忽略不計。
李玹見他忽然出現,卻是一僵。
但來不及驚喜和擔憂,就見他身體輕微顫抖,忽然又吐出一口血,繼而軟軟向後倒去。
正跪在他後方的裴椹瞳孔驟然緊縮,同樣來不及因他出現而高興,急忙伸出雙臂接住他。
這一接,才發覺懷中人竟輕飄飄,單薄如紙,這幾日也不知瘦了多少。
隻是吐過血後,李禪秀臉色反倒紅潤豔麗,仿若天際彩霞,不再是之前蒼白如雪的模樣。
李玹想到剛才吳郎中的話,險些以為他是回光返照,手中長劍“哐啷”落地,急忙蹲下丨身,近乎顫抖地抓起他的手,扣住脈搏。
氣脈並沒有想象中虛弱,反倒比之前昏迷躺在床上時好不少。
可李玹不敢大意,急忙一把將李禪秀從裴椹懷中奪回。
裴椹怕傷到李禪秀,不敢用力抱,被他一時奪去,立刻又抓住李禪秀的衣袖,急問“禪秀他怎麼了?怎會病得如此重?”
李玹麵色難看,依舊沒什麼好臉色,道“你做的好事。”
說完就要抱李禪秀離開。
裴椹見狀,立刻要跟上,卻被李玹的護衛緊緊攔住。
眼看兩邊要打起來,文鬆泉嚇得趕緊又勸。
李禪秀還未昏迷,此刻也緊緊抓著李玹的衣襟,艱難道“阿爹,裴、裴椹無罪,不要傷他……”
見他說話都艱難,李玹哪還能拂他的意,趕緊柔聲道“好好,阿爹不傷他,你放心,莫氣著自己……”
說完轉身對那些護衛道“攔著他,好生照顧。”
正這時,又一名護衛急匆匆趕到,語帶喜色稟報“主上,孫神醫已經到了。”
李玹微怔,隨即道“快請。”
說著便抱著李禪秀,疾步往方才院落去。
後方,仍被護衛們攔著的裴椹臉色難看,薄唇緊抿成線,眼底難掩焦色。
楊元羿此刻終於回神,趕緊道“儉之你先彆急,孫神醫到了,想必小殿下也沒事,你、你……唉。”
緊張擔憂這麼多天,誰能想到,裴椹竟是因為和小殿下互相喜歡,才遭了這災。
楊元羿不知內情,能理解李玹生氣,但實在不明白對方為何會氣到不顧理智。
尤其依他對裴椹人品的了解,再怎麼樣,裴椹也不是那種會強迫人的人,李玹為何會這麼想?
楊元羿百思不得其解,好在裴椹在他勸說下,總算冷靜下來。
李玹不讓他出去,他便直接盤坐在門口,冷靜問楊元羿“這些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小殿下為何會病重到如此地步?”
楊元羿“……”我也不知道啊。
見他不答,裴椹又抬頭看向文鬆泉。
文鬆泉“……這,我、我也不太清楚。”
裴椹擰眉,隻好又看向自己的父親。
然而燕王剛經曆方才衝擊,這會兒眼皮一翻,竟直直向後倒去。
“王爺!”
“燕王殿下!”
“父親!”
頓時又一陣兵荒馬亂。
房間內,李玹眉峰緊擰,正擔憂望著床上的李禪秀。
李禪秀唇邊沾著一抹豔麗的紅,此刻正微閉雙眸,呼吸清淺。剛被抱回來時,他仍有意識,安撫地朝李玹艱難笑笑,說自己沒事,便又昏迷過去。
好在孫神醫及時趕到,才讓李玹又穩定心神,趕緊將位置讓出,請孫神醫看診。
孫神醫此刻坐在床邊,一手扣在李禪秀清瘦腕間,另一手緩緩捋著須,閉目片刻,忽然睜開雙眸,笑道“小殿下無大礙,寒毒亦可解矣。”
李玹聞言眉心一跳,負在身後的手不覺握緊,似不敢相信。
方才的吳郎中也在房中,聞言不相信道“這怎可能?方才我為小公子把脈,他還脈象虛弱,體內寒熱之氣相衝,是命脈將息之象,若不儘快解寒毒,恐命不久矣,怎會忽然……”又好了?
“閣下是?”孫神醫疑惑問。
“哦,在下濮陽吳文簡。”吳郎中忙躬身道。
“原來是吳郎中,久聞大名。”吳郎中確實有些名氣,孫神醫遊曆四方,也聽說過,但他很快又道,“吳先生再為小殿下診一次脈看看?”
吳郎中狐疑,小心看李玹一眼,見他並未反對,不由上前。
抬指扣脈片刻,他神情驚訝,不由道“奇了,脈象竟真比先前有力。”
孫神醫捋著胡須,嗬嗬笑而不語。
吳郎中還想問為何會如此,孫神醫卻先對李玹道“殿下,關於小殿下寒毒的解法,我們還需到隔壁詳談。”
李玹自然更信孫神醫,且事關李禪秀安危,他立刻伸手道“請。”
兩人一道出去,吳郎中還想跟上去,卻被孫神醫轉身攔住“吳郎中,非是孫九藏私,不願分享,而是事關病人隱私,恐不能說與你聽。”
吳郎中也是大夫,自是理解,連忙止步。
隻是在屋中來回踱步幾圈,口中念著“孫九”,忽然眼睛一亮,驚喜道“莫非方才那人竟是神醫孫元久?”
隔壁廳中。
李玹聽完孫神醫的話,眉心反而擰得比方才在屋中時更甚,片刻後終於沒忍住,道“荒唐,怎會有此種解寒毒的辦法?”
頓了頓,又皺眉道“孫老莫非蒙我?”
孫神醫連連搖頭“非是我蒙殿下,而是這辦法確實如此,所以上次為小殿下診脈時我才沒直接說出,隻是給他口訣,讓先他練著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