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胤得知後大怒,急忙退軍,並派心腹趕回平定叛亂。
但“叛軍”並未奪城,而是一路闖關向西,到梁州地界,而後在梁州接應下,直入梁州。接著從梁州轉道,抵達閻嘯鳴的駐地,宣布效忠大周正統——李玹。
此舉不僅把薄胤氣到差點吐血,金陵的李楨聽聞,也一陣不快——這群亂民竟然稱北邊的李玹才是正統,那他和梁帝算什麼?跳梁小醜嗎?
也怪薄胤,連已經投降的人都管不好。他直接令人擬旨,將薄胤申斥一通。
且不說薄胤收到聖旨後,如何憤懣,隻這八千多人跑了,就足以令他心火難消。
要知道,那八千人中有一半是當年董堅當海盜時,就追隨他到海上去的,都善水戰不說,另外還有數百人是董堅從東南帶來的造船匠人。之前他能造出晉王船,就是從那些匠人手中搶來了改良圖紙。
倒不是說薄胤缺水師或造船的匠人,舍不得這些人,而是不能讓這些人跑到北邊去。
聽聞這些人竟真的已經投靠北軍,薄胤氣得當場拔劍斫案,恨聲道“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將他們全部坑殺!”
北軍營中,閻嘯鳴等人難掩喜色,紛紛向李禪秀敬酒,讚道“此次多虧殿下,往後我軍水師不愁矣。”
李禪秀含笑舉杯,淺抿幾口後,心思卻不由飄遠。
忙完招納流民軍的事,時間一眨眼,又過去月餘。
這期間,裴椹給他寫過不少信,先是幽幽問他兩個少年?身份確定了嗎?真是堂弟?另一個呢?殿下很喜歡他們?
李禪秀從紙上都能聞見醋味,想起剛看到信時的那一幕,還有些好笑。
他忙給對方回信,再次說清木舸兩人的身份,並一通安撫,說且不論血緣關係,兩人都還是孩子,才十五歲,比自己還小五歲。
哪知裴椹立刻又來信,幽幽寫五歲?殿下比臣也隻小五歲,昨夜臣挑燈夜讀,偶然發現頭上竟有一根白發,殿下可會覺得臣不年輕了?
李禪秀“……”
他一陣無言,也不知對方為何看不到血緣等字眼,隻看到這點。
而且裴椹才二十五,出征前那晚,他晃動喘息之際,抓住對方垂在他麵頰的一縷汗濕的發,那時對方還一頭烏發濃密,哪裡有白發?
裴椹估計也知醋得有點過了,隻隔一天,又用另一隻金雕送信來說昨晚陸騭約臣飲酒,不慎飲醉,寫了些狂言,殿下勿怪。
接著又是一些思念之語。
李禪秀心中一片柔軟,本就沒怪,何況他也無比思念對方。
隻是為防止裴椹再亂吃醋,他信中沒敢再提木舸兩人,隻寫了一些自己的事,說最近軍中繁忙,自己經常處理公務到深夜,好像也生了一根白發。你有白發,可能是最近操勞太過,可以多把事情交給下麵人去做,要好好休息。
本想著這次的信既安慰,又關心了對方,應該不會再出什麼幺蛾子。
沒想到隔幾日,裴椹又讓金雕送信來,信中語氣還頗有些急殿下經常熬夜?你寒毒剛根除,身體本就不好,怎能如此操勞?切不可再這樣下去,我讓張虎給我回信,告訴我後續情況。若殿下不聽勸,我隻能上奏陛下,請他派人到軍中督促殿下,好好休息,早睡早起。
隔一日,又送來一封信,語氣溫和許多上次沒看完信,就寫了回信。後半封信已看完,謝殿下關心,我聽殿下的,以後戰事儘量交給陸騭。
李禪秀“……”他不是這個意思啊。
對不起了,陸將軍,您受累。
李禪秀想完這些,心中酸甜交雜,又忍不住好笑。
散了宴後,他帶著輕微醉意回軍帳。
翌日醒來,得知李玹竟真給他派了一個文吏。說是文吏,實則是來看著他的起居生活,防止他又熬夜不顧身體。
而且好巧不巧,來的人竟是裴椹的弟弟——裴棹。
李禪秀再次無言,暗忖裴椹該不會施了什麼妖法,竟真能說動阿爹。
裴棹初來乍到,戰戰兢兢,生怕太子以為自己是兄長派來抓奸……哦不,是盯梢的。
李禪秀反倒寬慰他幾句,然後帶他一起去見董堅的部下。
前不久,木舸的事已經被上報給李玹,並核實。加上這次招納流民軍,董遠作為董堅的孫子,出力不小。尤其舊部們多是因為董遠在這,才願意投靠。
李玹昨日已經下旨,封木舸為晉王世子,董遠為忠勇侯,以示恩澤。
當然,木舸已經改名李舸。將此事昭告天下,也是希望能引李舸的父母主動現身。
董堅的舊部沒想到他們的少主能被封侯,他們也都被提拔重用,這比在薄胤那邊受到的對待好得多。
見到李禪秀後,他們一時都有些激動,紛紛行禮感謝。
李禪秀將善水戰的人都交給閻嘯鳴,安排去訓練水師。至於那些會造船的匠人,也都安排到水寨,等木料運來,就著手造船。
李舸這幾日都與匠人們一起研究圖紙,並未露麵。
倒是董遠,見舊部中的叔叔伯伯們如今又能領兵,心中羨慕,一直小尾巴似的跟在李禪秀身後。
等李禪秀終於忙完,轉頭問他有何事時,他才終於撓頭上前,不好意思說“太子殿下,我……臣也想當兵。”
李禪秀略一思忖,道“你到趙律軍中,先跟水師一起訓練吧,你爺爺的那些舊部也在那。”
董遠眼睛一亮“那殿下,下次薄胤再來攻打時,我能上戰場嗎?”
李禪秀失笑“你才十五歲,刀劍無眼,先好好訓練,不必那麼早就上戰場衝鋒。”
董遠立刻挺起胸膛,道“十五不小了,之前我族中的兄長,十五歲都成親了。再者,我聽說北地的裴椹十三歲時就已經上戰場,豈不比我更小?”
李禪秀一愣,道“你敬仰裴椹?”
“不,我覺得我以後比他還厲害。”董遠繼續挺胸。
李禪秀啼笑皆非,鼓勵道“嗯,有誌氣。”
不過董遠自己倒先泄氣,嘿嘿笑道“其實是有一點敬仰他,另外我不夠聰明,可能還是比不上他。”
但很快又說“不過我跟小舟加起來,再過十年的話,說不定能跟他比一比。”
這樣應該就有勇也有謀了。
李禪秀忍笑“你加小舟,那他也加彆人怎麼辦?”
董遠愣住“他加誰?”
李禪秀笑而不語,道“你先去水師訓練吧,若訓練得好,等你過了十六歲,就讓你上戰場。”
……
又過兩月,從西南山中運來的木料終於陸續抵達,北軍也開始如火如荼地造船。
李禪秀期間回過兩次洛陽,但因要監造造船,每次都很快又返回水寨。
直到深冬,細雪微飄,年關將至時,李玹不知第幾次下旨催李禪秀回京。
而李禪秀在得知北邊暫時安穩,裴椹也已經率軍回京時,終於帶著李舸、董遠等人,同樣踏上回京的路。
官道漫長,思念萬千。
快到點洛陽時,李禪秀便不時從馬車探出身,向前方張望。
董遠在車後好奇跟李舸咬耳朵“殿下好像迫不及待要見誰。”
李舸輕輕瞪他一眼,讓他到了京城後要謹言慎行,彆再跟以前一樣亂說話。
城門處,李玹知道李禪秀回來,特意到城外接他。
李禪秀遠遠看見父親身影,便忍不住露出笑意,馬車剛停穩,就忍不住跳下車,一步並作兩步上前,高興道“阿爹!”
因李玹是微服前來,他便沒喊聖上或父皇。
李玹站在細雪中,數著佛珠的手微頓,很快抬起撣去他肩上幾片雪花,而後凝視他愈發成熟但依舊秀麗的麵容,歎道“瘦了,也沉穩了。”
李禪秀眼睛微濕,道“阿爹也有些瘦了,是不是最近又經常熬夜批折子?您還讓裴棹去盯著我,我看下次應該我叫人也盯著阿爹……”
父子倆一番寒暄,而後李禪秀又忙向李玹介紹李舸和董遠。
兩個少年好奇看李玹一眼,但攝於對方的氣勢,都沒敢多看,很快恭敬行禮。
李玹淡笑讓他們起身,先仔細看了一陣李舸,點頭道“長得像你爺爺,但更像你祖母。”
對董遠,他同樣問了幾句,並感慨“若你祖父當初沒出意外,我們興許早與你祖父結盟,說不定能早日認識,也早日認出李舸。”
李禪秀在旁靜靜聽父親說話,目光卻忍不住望向城裡。
然而可過了許久,也沒人再出來迎接。
終於,在李玹帶他們一起回宮時,他忍不住湊近到李玹身邊,小聲問“阿爹,不是說裴椹也回洛陽了嗎?怎麼沒看見他?”
明明他之前特意給裴椹寫信,說過自己今日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