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麵前,一群瘦骨嶙峋的灶戶隻是穿著個褂子,下麵套著一條熱褲,在監工的督促下緩緩向前。
他們被曬的皮膚硬化脫落,手腳顯示出一股病態的白色。
麵前豎著兩根旗杆,兩人雙手被反綁吊在上麵,嘴唇乾枯,人已經昏迷過去了。
朱標看向方克勤“這兩個人犯了什麼錯誤?”
方克勤並不知道“殿下,臣這幾日一直都在整頓鹽運使司,還未來得及整頓鹽場。”
他馬上將監工招呼了過來,問道“你說,這兩個人犯了什麼錯?”
監工跪地叩首“此二人偷偷自己開灶煮鹽,按照大明律法,第一次初犯,當曝曬三日!”
兩淮鹽場實行的是團做法,必須一個團隊才可以製鹽,不允許獨自開灶。
在團隊內部實行的是保甲法,假如有人私自開灶同一隊伍中人知情不報,與他同罪!
朱標向前走去,來到真正曬鹽的地方。
方克勤說道“兩淮鹽場大部用的還是煮鹽,這曬鹽法確實先進,但需要等範公堤重新修好後才可推廣。”
“否則一個海浪便有可能前功儘棄。”
“這幾日我已經決定從福建鹽場那邊請來官吏,請他們幫忙推廣曬鹽。”
“他們那邊已經九成都使用曬鹽之法了。”
朱標微微頷首,行走不多久看見一個老頭,正扛著一包鹽慢慢向前,但他力氣不夠,走兩步就趔趄一下。
“把他叫過來。”
“是!”
方克勤將人叫了過來,那老者不停叩首,誠惶誠恐“參見老爺,參見老爺。”
朱標露出和藹的笑容,就和當初朱元璋麵對揚州十八家居民的時候,“彆害怕,我隻是有些話要問你一下。”
“坐吧。”
朱標率先一屁股坐在地上,老者感覺距離拉近很多,也坐了下來。
“貴人有甚話就問吧,小老兒肯定回答。”
“你什麼時候被點為灶戶的?”
“洪武三年吧,具體我也記不得了。當時的揚州老爺還是姓楊,聽說後來被殺了。”
“我從外地返回揚州的時候先是被分了地,然後再給官府做徭役的時候被派來修築鹽場,修完之後就直接留這兒了。”
朱標問道“你年紀這麼大了還被點成灶戶?”
老者說道“本來都已經回去種地了,但我弟弟他們一家跑了,所以我才又被點了過來。”
朱標問道“這裡做工辛苦嗎?”
老者猶豫了一下“額。”
朱標拍拍他的肩膀“有什麼說什麼就好,不必擔心。”
老者這才說道“辛苦不辛苦的,每個官來了都不一樣,這沒法說啊。”
“有些官,他看的緊一些,交完額鹽之後還讓你全力生產餘鹽,然後從我們手裡將餘鹽全部買走。”
“有些官自從上任後就沒來過,餘鹽不餘鹽的無所謂,額鹽生產完了就行。”
“上一任官他就壞透了,天天拿鞭子逼著我們產鹽,生產出來的餘鹽還被他全部搶走。”
“哎~我們也沒辦法。”
所謂額鹽,就和田稅一樣,灶戶每年需要上交固定的數目,這是引鹽的主要來源。
所謂餘鹽,就是在額鹽之外又生產出來的多餘食鹽,按照大明律餘鹽需要被官府高價收購,而後合並到引鹽中統一賣出。
陳雍言道“殿下,臣一向有話直說。”
“大明律規定的很好,皇上初心是好的,高價收購餘鹽,對灶戶並不委屈。”
“但因為灶戶的生殺大權都握在鹽場官員手中,如此官商勾結就為常態。”
“彆說高價收購了,平價收購都很難見,甚至強搶都稀鬆平常。”
“因為兩淮鹽場大多用的都是煮鹽法,那個煮鹽的鐵鍋不知殿下見過沒有,需銀二十五兩才能鑄造一口。”
“而鐵鍋,還有木柴等煮鹽所需的東西全部由灶戶自備,假如餘鹽被搶,灶戶根本就無力製備煮鹽需要的東西。”
“這種時候隻會有兩個情況。”
“要麼灶戶逃亡,要麼所謂的餘鹽都會被暗中賣掉,這就是私鹽的主要來源。”
朱標看向那個老者,突然想到什麼“你弟弟為什麼跑了?”
“這”老者看了他們一眼,不敢說。
方克勤道“我是新來的都鹽禦史,你有話就說,知無不言,我不會怪罪的。”
老者這才指了指陳雍“就和這位貴人說的一樣。”
“餘鹽被搶走,連煮鹽的草料都買不全,額鹽上交不夠,這才跑了。”
陳雍言道“殿下,據我估計,餘鹽的量可能會遠遠大於額鹽的量。”
“開中製度確實很好,但並不完善!”
“每年因為餘鹽變成私鹽,從兩淮鹽場逃掉的賦稅可能就是個天文數字!”
“用來打一場草原估計都夠了!”
大明剛剛開國,可以說一窮二白,印花稅的出現稍稍緩解了一些,但對於四麵漏風的王朝還是有些杯水車薪。
朱標之所以這麼信任陳雍,和他摟錢的本事也有很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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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雍,你說該怎麼辦呢?”
“不如大方一點,直接承認餘鹽私賣!”
“什麼?”
“什麼?”
陳雍此言一出,方克勤傅友德包括那個老者在內,全都愣住了。
幾人尋了個房間,陳雍差人將整個鹽場的地圖找來,用毛筆在上麵邊畫邊說“殿下。”
“剛剛您也聽到了,在如今現行的製度下,灶戶根本毫無積極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