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李樂平不再是李樂平。
他成了一個讀書人,門口有二畝地,院門口有池塘的讀書人。
他每日的事兒,便是早起把鴨子趕進池塘,隨後帶上一點乾糧和幾本科考要用的四書五經,臨行前在父母靈位前拜了又拜,隨後拿著草帽,夾著書本牽著老牛離開了家。
他最喜歡在樹下讀書,老牛在一旁甩著尾巴吃草。
天上白雲悠悠,地上牛兒甩尾,風一吹,撩開了他那單薄的衣袍,他也不在意,繼續讀書。
念到入神處,便會開始念之乎者也,搖頭晃腦,像極了村頭那些科考了一輩子都沒有考上的老學究。
每當這個時候,總有調皮的孩子瞪大了眼睛,歪著頭看著他。
或者趁他不注意,一把抽過了他手裡的書本,讓他這個弱書生在後麵追。
隨後,他和孩子們鬨做一團,這幾個夏天,都是這麼過來的。
孩子們也喜歡他,到了秋冬季節,孩子們會從家裡拿來一些早就存好的玉米麵或者窩窩頭來接濟他。
他叫李柏易,是附近有名的讀書人,寫得一手好字,性格溫和,笑起來雙眸中發著光。
李柏易這個名字,是他那老來得子且沒有什麼文化的父親所取。
據說剛開始的時候叫李柏,因為他出生在一個大冬天,隨著他的啼哭,推開房門便看到歲寒鬆柏傲立於屋前,不懼風霜雪雨,故此得名李柏。
一位遊方道士恰好路經過此地化緣,看到老李家得了子,按照習俗,孩子第一個遇到的外鄉人要當乾親家,賜個名。
這事兒對於遊方道士來說本就喜慶,自然不會推辭。
可當遊方道士把孩子接過手中之時,問了一下生辰八字,又看了看孩子的麵相,最終臉色一變。
看得戶主緊張,遊方道士這才說道“親家啊,這孩子天資聰穎,命主文昌,聰慧好學……”
聽得這話,老來得子的老李自然開心,雖然他不識什麼字,但也聽過那些考科舉的讀書人說過,命主文昌說明這個孩子好學,才思敏捷,命中就是讀書人。
士農工商,讀書人的地位可不低。
隻不過老李還來不及高興,這遊方道士便接著說道“此子眉間有痣,本才學過人。可壞就壞在生辰八字上,好運全無啊!對了,敢問先人之墳在何處?”
老李聽得這話,自然不敢怠慢,他這一生就沒交什麼好運氣,想上戰場建功立業,結果才準備出發勝利了,被發回原籍。
好不容易從大地主家裡包了些地,三年旱災接踵而至。
隨後想學門手藝,拜誰為師誰死,命運似乎喜歡和他開玩笑,不給他任何的好臉色。
咬咬牙,打算自己做生意,結果帝都查出了商人勾結官員的貪腐案,幾道政令下來,做商人這條路便也絕了。
好在找到了一個賢惠的老婆,蹉跎半生,終於承認自己是個普通人,靠著一畝三分地活了下來,雖然不富裕,但也樂得自在。
他也懷疑過自己,請人看過,可所有人都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如今老來得子,遇到高人,便立馬帶著遊方道士去了祖墳。
這遊方道士圍著祖墳轉了轉,眉頭緊皺。
“老人家,先輩是不是得罪過人。”
“不知道啊!”老李隻能不停的搖頭。
“那為什麼有人詛咒你們,你看這墳墓周圍,鬆柏不生。是不是在夏季的時候,都一片枯黃?”
老李聽得這話,不停的點頭。
“還有……”
遊方道士說著,便帶著老李在祖墳周圍轉了一圈,隨後挖出了幾根染血的木樁。
“此地本是風水寶地,雞窩生鳳凰之象,你這兒子本應該成為人中龍鳳的。可有人毀了這兒的氣運,雞窩裡能出鳳凰,可卻無法飛出去啊!”
遊方道士說著,一臉地惋惜。
都說是金子總會發光,可有些時候被埋得太深,經過山河變動,也無法綻放其光彩。
“不對,這是……”
遊方道士又看向了木樁,看著周邊幾株被雷劈了的樹木,仔仔細細地查看了鮮血。
“這是天譴!”
“鳥兒飛過,天上打雷,把樹木劈斷,隨後插入地上,直接破了這個墓穴的風水!此乃……天意啊!被上天詛咒的孩子!”
“對了,老人家,這孩子叫什麼名字?”
“李柏,鬆柏的柏。”老李皺著眉頭說道。
“好名字,不屈於風雪的鬆柏;那貧道給他加一個字,希望能夠對他的未來起到一點兒作用。”
“易,推陳易新,希望他以後有一片新天地。”
於是,李柏易的名字就這麼確定了下來。
同時,他也成為了一個才華橫溢但卻不被上天眷顧的孩子。
對於這些傳聞,李柏易倒是沒在意,他繼續該怎麼樣就怎麼樣,每天看書放牛練字。
同時,詩詞歌賦都不差,人人都說他有狀元之才。
李柏易也沒多想,保持本心,對於他來說,讀書不僅僅是為了功名利祿,他讀書,仿佛自帶一種使命感,自得其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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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始終相信,老天爺讓他降生,肯定是有些事兒需要他來做。
對於什麼天譴之子的傳聞,他絕不理會。
終於,快到了科考的時候,村裡的百姓,遠方的鄉紳們都給了他不少盤纏,讓他去往帝都參加科考。
李柏易,是所有人都公認的才學之士,大家都認為,哪怕他沒有高中狀元,也一定會榜上有名!
他在帝都遇到了不少朋友,還結識了宰相家不學無術的敗家子,兩人因酒結緣。
可老天爺仿佛和他開了一個大玩笑,本來他是狀元的,可因為同一考場和同住一客棧的朋友作弊被抓到,他的成績被取消,還被革除了讀書人的身份。
原本失憶的他想去投靠權貴,可所有人都不信任他。
命運從此時,不斷地跟他開玩笑。
他本想回到故鄉,拉著老牛,種著那一畝三分地,吹著風,看著藍天白雲。
可消息傳來,故鄉發生了瘟疫,村子沒了。
從此之後,故鄉成了回不去的遠方。
李柏易生得不賴,隨後被帝都大富人家的女兒看上,他入贅了。
妻子很漂亮,最重要的是善解人意,而且也懂詩詞,知道他心中的不甘。
夫妻倆舉案齊眉,那是他最快樂的日子,每日寫詩詞歌賦,幫家人做做生意。
他原本以為,此生可以安安穩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