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語課上，我拿出化學練習冊開始琢磨習題，老王瞄了我好幾次，最終選擇無視，估計也看出我是屬於“老油條”那一掛，臉皮厚著呢，何必在自己的課上同我浪費時間，反正她對我的不喜誰都看得出。
反倒是陸之然，餘光看了我好幾次，卻始終不露聲色，這妮子好奇歸好奇，肯定不會直接來問我，比如怎麼轉性子突然開始在英語課上做化學題了？
正好，我被一道化學方程式配平難住了，拿筆帽戳了戳她的胳膊“氯酸鉀在實驗室製取氧氣的方程式應該怎麼寫？”
陸之然一愣，似乎沒反應過來。我以為她沒聽明白，就將習題冊推了過去，指著題目又問了一遍“就這裡，你看加了二氧化錳加熱，我就不會了。”
我撓撓頭，露出赧然的表情。
陸之然看了一眼題目，又神色複雜地看看我，仿佛我問了一個很讓人意外的問題。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在草稿紙上寫下方程式繼續認真聽課了。
之後的數學課、物理課，我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認真聽講，企圖以成年的理解力去快速掌握高一的理科知識，隻是我仍然高估了自己的智商，自己和那些分數吊尾的學生簡直是一個狀態，一聽就懂，一做就錯，看似掌握了某個知識點，實則似懂非懂。
我的努力陸之然全部都看在眼裡，除了選擇不問，她的演技實在有待提高，也或許是我太了解她了，知道她越是在意，越是裝作若無其事。
這個所謂全市前十的溫甜甜究竟是個什麼水平，很快就知道了吧。
就在全班同學為即將到來的模擬考試做準備時，學校裡因為一則消息炸開了鍋，也正是因為這條消息，老肖一直以來的願望也即將得到實現。
原來從去年開始，教育部就一直在為職普融合做準備，而從今年起，h城將作為普職融合改革試點，簡單來說，符合條件的職高生也可以轉入普通高中就讀，參加高考。
職高為此開設了融通實驗班，申請加入的前提是需要參加h城統一組織的普高高一年級期末調研考試，且文化成績要達到當年市教科院劃定的中線以上者，才能提出轉入普高就讀的申請。最後經教育考試中心、h城高級中學、h城職業高級中學三方共同研究，結合學生學業成績綜合表現等，擬定轉普高名單。
讓我沒想到的是，這件在教育界稱得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變革，在這所重點高中卻引發了不小的騷動，並且以反對者聲音居多。
午休時間，以喬楓為首的一群人在班級裡討論得起勁，主要圍繞職高生可以重讀普高，對他們這群人來說是多麼沉重的“打擊”，以及國內外的教育公平差距到底有多大展開。
“初三那年拚死拚活就為了能上個重點，現在給爺整這麼一出，逗人玩呢！”
“就是。我媽那會兒還給我下了死命令，說我要是考不上普高，暑假就讓我去必勝客端盤子。”
“你們這話聽著可真惡心人，好像多給那些職高生一次機會，你們就吃了多大虧似的。”
“本來就是，不然為啥分什麼重點、普通、職高的，真要搞公平教育，直接免除考試得了，費那勁做什麼？”
大家七嘴八舌說的很是起勁，班級裡的其他人除了埋頭學習的，剩下的要麼是默默聽著，要麼是附和點頭的。喬楓像個演說家一直在帶頭烘托氣氛，試圖找到更多認同的人。
我是越聽越無語，本來覺得這事和他們這些已經進了重點高中的學生而言意義不大，不算好事但也沒什麼影響吧，結果一個個都在憤憤不平，好像曾經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一般。
“溫甜甜，你這什麼表情？”喬楓突然指向我，似乎終於找到一個突破口，來為這場無聊的討論加點調味劑。
我自然不能讓他失望。
“你們的意思是普教融合就是不公平的咯？那回到普職分流，假如你們當初沒考上這裡，或者說也沒考上其他普高，你們就能甘心接受職教這條路？不會覺得不公平嗎？”
喬楓不屑一顧，“自己什麼水平總該有數吧，又不是買彩票，光憑運氣選擇。”
“進入職高的學生不一定就是因為學習不好或者不夠努力吧，也有可能是家庭原因或者社會環境導致的，他們無法擁有更多的自主權。”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老肖的情況，她那麼想上普高，在這件事上沒有人比她更高興了。
“喂，你這是抬杠吧。你自己有實力進來不代表彆人也可以，有些人考再多次都一樣，對那些職高生來說，選擇一門技術說不定以後發展的比我們都好。”另一個女生發言，班級裡的聯合聲越來越大，就像一場辯論賽，我在不知不覺中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麵。
“說了這麼多，無非是因為你們一路披荊斬棘，好不容易一隻腳邁入大學，這時候有人告訴你們當初被你們pk掉的人又有資格同你們競爭，你們覺得不公平罷了。但就像剛才那位同學說的，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準。以後你們就知道了，大學本科出來照樣找不到工作的人比比皆是，現在這個階段，誰也不用瞧不起誰，真的，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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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我後有些悔了，自己好像太早給他們下定義了，畢竟這番話落入彆人耳中已經帶了輕蔑的意味。
“溫甜甜，你有病吧！為了嘴上爭個輸贏，竟然咒我們找不到工作。”還是剛才那個女生，她這架勢和老王太像了，一看就是平時對我不滿的。哦對，她好像是英語課代表來著。
不用咒，這本來就是事實，本科生在將來的就業率確實不如職高生。當然我不可能這麼和她說。
望著麵前這一張張氣勢洶洶的臉，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是多此一舉了，一群普高生在這裡辯論普職分流好還是普職融合好，毫無意義，況且溫甜甜的立場著實站不住腳，又不是老肖，現在我頂著全市前十的重點高中生的名頭為職高生說話，聽的人隻會覺得這是什麼“聖母”行為吧。
“怎麼不說話了？”
喬楓還在不依不饒，我卻已經沒有爭辯的興趣。愛咋咋的吧，一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屁孩。
此時隨著上課鈴聲打響，陸之然已經準時出現在教室後門，她從這場“辯論一開始就拿著習題冊走出了教室，估計是躲在哪個安靜的地方做題，“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不會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事情上。
“討論結束了？”她隨意問道。
“嗯。”我隨口應道。
“有結果了？”她再次微笑詢問，比平時多了一絲俏皮。
拿課本的動作頓了頓，詫異看她，我還以為她連問都沒興趣問，想了想反問道“你希望是什麼樣的結果？”
“什麼樣的結果都好。”
我一怔，不明所以。
陸之然打開課本，拖著下巴，目不斜視，嘴巴繼續微微開合“至少有人滿意不是嗎？辯論的意義是讓彆人接受自己的觀點，而結果是什麼不重要，最後總會有人得到想要的結果。”
“那要是誰都沒有說服誰，辯論最終沒有任何結果，也沒有人滿意呢？”
“那一開始就沒有爭論的必要啊。”
我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看著陸之然那張淡然中夾雜著一絲漠然的臉，忽然就看不懂她了，對她而言什麼事才是必要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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