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拿你們做比較。”
“我知道。你隻是說了一件一直壓在心裡讓你不舒服的事，那不是秘密。”
“你這人可真軸。”沈琮有些喪氣，聲音悶悶的，“油鹽不進的。”
“是你目的不純，我真沒什麼秘密好說的。”
下了大巴，我轉身往回走，心裡惴惴的，總覺得有不好的事發生。沈琮在後麵追了兩步，“誒？陸之然給我打過電話，就在剛才，她還發了短信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兒。”
我立馬掏出手機查看，的確有未接來電，但不是陸之然的手機號，心裡的不安更加強烈。撥打陸之然的電話無人接聽，可能是手機沒電了，又有急事才借了彆處的電話。
於是隻能回撥那個陌生號碼，對方接起來就說這裡是某某醫院，我心裡咯噔一下，差點沒穩住手機。對方說，不久前是有個小姑娘在前台打過電話，好像沒打通。
我急忙追問，“那個小姑娘出什麼事了嗎？”
“她家裡人送醫院了。”
“是她媽媽嗎？”我嚇得手都哆嗦了。
“好像是她姥姥突發心梗。”
詢問到醫院地址，我立刻準備打車前往。沈琮要跟去，我沒讓。也不知道自己心虛什麼，隻是下意識，不想讓陸之然知曉我們之前是在一起的。“我先去了解情況，有消息再告訴你。”
從小到大，我很少去醫院，也很少生病。對醫院有種天然的恐懼，大概是因為印象最深的一次，是送爸爸去醫院搶救，再也沒有回來。
我到的時候，陸之然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呆呆的，不知在想什麼，臉上還帶著淚痕。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消毒水的味道真難聞。”
而我的第一句話是道歉，“對不起，我下午沒看手機，不知道發生這麼大的事。”我不敢說去乾嘛了，更不敢說和沈琮一起，那無疑是在陸之然心口上撒鹽。
“我姥姥身體一直很好，平時也會按時吃降血壓的藥。下午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陸之然依舊沉浸在悲傷中，她還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打擊。
姥姥病危，舅舅他們一家也來了，現在正在手術室外麵等。媽媽從進醫院到現在，陸之然一直沒有見到她，我想應該是在忙著尋找熟識的主任醫師，儘一切可能去救，然而隻有我知道，姥姥的確是在我18歲前去世的，原因就是突發心梗，按照時間推算就是這一次。
我看著陸之然，心中湧起悔意，就算知道改變不了結局，也該提醒她們的，不至於像如今這般慌了手腳。
我陪著陸之然往急救室的方向走，每一步都是艱難。她還懷有期待，而我隻剩下接受。
急救室外的一排塑料椅上，坐著舅舅舅媽一家，表情相對平靜，旁邊站著一個麵無表情的小男孩是我表弟小安，不愛說話，從小和我這個表姐也不親，看到溫甜甜的眼神裡麵都是淡淡的戒備。
陸之然剛想說話，被我輕聲阻止了，現在不會有人關心溫甜甜是誰。
媽媽趕到的時候，醫生也從裡麵出來了，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怕是不行了。所有人都怔住了，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我雖然早有準備，但這一刻還是感覺到心口被撕扯的疼痛，眼淚還是唰得落下。
“醫生，你們再試試，再救救我媽吧。”我媽拽著醫生的胳膊拚命乞求，換來的隻是醫生的搖頭惋惜，下一刻再也支撐不住坐在地上。
“媽媽，你彆這樣。”陸之然扶起媽媽坐到椅子上，眼淚又開始嘩嘩地流。
舅舅默默起身，聲音很平靜“我先去準備吧。”
媽媽沒有說什麼，隻是不停地哭。
陸之然露出不解，但她不敢問，我卻知道，舅舅是買壽衣去了，這是人臨死前的必備流程，姥姥還在搶救，可是壽衣已經買好了。必須在死後趕緊穿上，否則身體冷卻後很僵硬，再穿壽衣就很困難。
爸爸去的時候，我還小，很多流程早就不記得了，人在麵對親人的第一次離世時，是會最大程度沉浸在悲傷中，隻有第二次，第三次才會去留意所謂的流程細節。因為那時你已經開始習慣親人去世帶來的連鎖反應，包括悲傷和緬懷。
要進去做最後的告彆，陸之然很害怕，她知道一旦進去，就是最後一麵，可如果不進去，最後的記憶恐怕會停留在姥姥暈倒的那一刻，恐懼依然會包圍著她。
我隻能站在門口等，透過玻璃窗還是能看到，所有人站在床頭前，麵容悲戚，不舍的話已經沒有意義。
媽媽硬是擠出了一絲笑容，她讓姥姥不用擔心，家裡一切都會好的，然然也會好好學習，長大。姥姥乾枯的眼睛裡麵閃過最後一絲光彩，媽媽推著陸之然上前和姥姥告彆。直到姥姥把眼睛閉上，她都愣愣站在原地說不出話。
這場景我在夢裡原來真的見過。
媽媽和舅舅在裡麵幫忙穿壽衣，我們幾個人就在外麵等。舅媽忽然開了口，是對陸之然說的，“然然啊，你說你們一年也回不來幾次，怎麼過個年回來就發生這樣的事。不是舅媽迷信，你們是不該回來，之前老太太都是好好的……”
我舅媽是個嘴碎的人，她心裡有不痛快很少憋著，當著媽媽的麵她或許不敢說，但如果隻有陸之然一個，她是能捅人心窩子的。
陸之然沒吭聲，隻是眼淚流得更凶了。我看不下去，想帶她去彆的地方等，她卻堅持要留下，看姥姥最後一眼。
大約四十分鐘後，姥姥的遺體整理完畢，醫生推出來準備送往太平間，家屬可以再看一眼，小安這時候大著膽子湊上前去看，卻愣住了，下意識地說了句，這是誰啊。被他父母一頓嗬斥，不敢說話了。
陸之然也上去看了一眼，“這是……”
“人死後是會變樣的，有點陌生是正常的，這確實是姥姥。”我安慰她，如果不是經曆過一次，我大概也會不知所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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