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說了,皇帝的意思很明顯,蔣恭嬪插手兒子屋裡的事是不守規矩,自己插手孫子屋裡的事又算哪門子規矩?根本就上不得台麵。
因而隻能咳了咳,頷首道“好……,好好,我們先回去。”
剛到門口,迎麵碰到匆匆趕來的酈邑長公主。
她見了皇帝和太後先是一驚,心下轉轉,不是說阿鸞是被蔣恭嬪叫進來的嗎?怎麼連皇帝和太後都來了?上前欠欠身,“太後娘娘和皇上這是要去哪兒?”
皇帝微微皺眉,“大皇姐,朕正要送母後回宮去。”
酈邑長公主是什麼人?從小就是生在皇宮,長在皇宮,嫁人也是一輩子的皇室恩怨情仇,腦子裡一轉,便明白秦太後是過來趁火打劫的。
她往裡麵掃了一眼,蔣恭嬪、鳳儀妃、老六蕭鐸和阿鸞,都齊刷刷跪在地上。
看來今兒這是一出熱鬨大戲啊。
酈邑長公主還不知廷杖和如意手的事,以為太後隻是過來看笑話,順便挑唆羞辱鳳鸞幾句,因而一聲冷笑,“行啊,那就不耽誤皇上和太後娘娘了。”
皇帝知道自己皇姐的戰鬥力超強,若是她知道裡麵的事兒,按照規矩鬨起來,母後的麵子肯定得抹完!因而不多說,便陪著太後先回永壽宮去。
秦太後雖然年長位分高,但卻被長公主的積威壓了多年,見她一來,恨不得馬上腳底抹油,當即搭著皇帝的手,在小太監們的攙扶之下,急著上肩輿走人。
正要走,就聽酈邑長公主在後麵悠悠道“聽聞忠順伯府的二老爺養了一房美妾,住在城北柳樹胡同街尾,剛生了一個大胖小子,七斤二兩,好生歡喜人呢。”她意味深長一笑,“我在這兒先給太後娘娘道喜了。”
秦太後腳下一個踉蹌,差點踩滑。
長公主話裡的威脅是很明顯的,要是自己給鳳氏氣受了,要是皇帝不給出一個公正的處置,她就要攪和的秦家不得安寧!且等著,自有一堆她能指使動的禦史,按照規矩上折子,狠狠滴彈劾忠順伯府!
那些老禦史最擅長的就是抓著規矩說話,動不動就在皇帝麵前哭先帝,若是給他們咬住了,不掉一塊肉就彆想脫身!多少皇宮貴戚都不敢招惹呢。
秦太後有點後悔,繼而又暗自慶幸了一番,……沒打到啊。
但是她低估了酈邑長公主對鳳鸞護犢子的程度。
不過那是後麵的事兒,暫且不說。
先說皇帝送秦太後回宮離去,酈邑長公主目若無人的自己進了大殿,然後走到蔣恭嬪跟前,居高臨下道“聽說時下風氣變了,時興婆婆插手兒子屋裡的事了?還時興宮妃從王府裡麵搶人了?嗬嗬,我活了大半輩子,這種新鮮事兒還是頭一遭聽說。”
她在椅子裡坐下,問道“恭嬪你說,是不是很有趣啊?”
酈邑長公主生下來就是先帝的長女,其他公主都是成年出嫁才有正式封號,她因為母親鳳淑妃寵冠後宮,本身也深受先帝喜愛,六歲時就受封酈邑公主,比其他姐妹足足早了十年。
那時候,蔣恭嬪還沒有生出來呢。
等酈邑長公主從霍連回歸故裡,在皇宮內外橫著走的時候,皇帝還隻是皇子,蔣恭嬪不過是王府裡一個小小夫人。即便皇帝後來登基了,蔣恭嬪也是從貴人做起,見了酈邑長公主,那得先趕著給對方行大禮。
便是後來蔣氏進了嬪位,在酈邑長公主跟前也算不上一盤正菜。
彆說她了,沒見秦太後都是退避三舍嗎?皇帝還得對姐姐謙讓一、二分呢。
因而儘管酈邑長公主的話咄咄逼人,儘是含沙射影,蔣恭嬪也不敢開口反駁,不僅不能駁,還懊悔,為何今兒會牽扯出這麼多事兒?一個個的,都是惹不起的人物。
想不明白,鳳氏有什麼值得這些神佛護著的?真是見鬼了。
酈邑長公主見她悶聲不言語,一聲冷笑,暫時沒有多費口舌,繼而看向鳳鸞和鳳儀妃,“阿鸞、儀妃,你們兩個起來,這點麵子皇上還是要給我的。”繼而掃向蕭鐸,冷聲道“老六你就好好跪著吧!”
蕭鐸一直低頭跪著,靜默不語。
鳳鸞和鳳儀妃往這邊過來,站在旁邊兒。
“這是什麼?!”酈邑長公主忽地眉頭一皺,伸手扯了鳳鸞身後的裙子,用手摸了摸,那團紅色印跡分明是廷杖所用的紅漆!不由勃然大怒,“誰打的?!”一巴掌拍的桌子上茶盞亂跳,“是誰膽敢在宮裡私自動用廷杖,膽子不小!”
蔣恭嬪垂下了眼簾。
廷杖?!蕭鐸一臉驚詫的看了過去。
剛才進來,便跟著眾人一起對皇帝跪下,倒是沒有留意阿鸞的裙子,她被人廷杖了?是太後,……還是母親?!原本還想等著皇帝回來再起身,眼下顧不上失禮,趕緊走了過去,“阿鸞,傷著你沒有?”
趕緊低頭去看她的身上,驚疑不定。
鳳鸞涼涼道“沒有,隻是一仗。”
酈邑長公主還不確定打人的是誰,又擔心她膽小不敢說,拐了個彎兒問道“是不是太後讓人打的?”
鳳鸞回道“不是。”
酈邑長公主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一聲淩厲冷笑,朝著蔣恭嬪問道“阿鸞是在恭嬪你的宮裡受傷的,你來說說,到底是誰打了她?”
蔣恭嬪跪在地上,不得已,咬牙回道“原是一場誤會,打了鳳氏的張嬤嬤已經被處罰過了,狠狠廷杖了二十。”
酈邑長公主二話不說,當即端起一盞茶,兜頭兜腦朝她臉上潑了過去!然後狠狠朝地上一摔,“哐當!”,茶杯頓時摔得粉碎分濺!
那茶早就已經放涼了。
蔣恭嬪先是被涼茶潑了一臉,冷水一激,正在驚魂不定,茶杯又在她的身邊清脆響起炸開,頓時嚇得身子一哆嗦。然後木呆呆的抬頭看向酈邑長公主,一臉不可置信,臉上頭發濕漉漉的,掛著茶葉,茶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呸!”酈邑長公主可不畏懼蕭鐸一個子侄,就算當著麵兒,照樣罵得蔣恭嬪狗血淋頭,大口啐道“我們鳳家的閨女給你兒子做側妃,還委屈你了是不是?”伸手指著她的臉罵,“少跟我裝什麼婆婆款兒!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幾斤幾兩,看看鳳家的姑娘你打不打得起?!”
“母妃。”蕭鐸沉色上前,皺了皺眉,還是伸手攙扶了一把。
蔣恭嬪搖了搖頭,不肯起來。
一則皇帝沒有讓起來,二則酈邑長公主正在氣頭上,之前她訓斥替鳳氏梁貴人的時候,還想著,隻是看在鳳家女的麵子上。
可照今兒來看,酈邑長公主儘然肯專程進宮替鳳氏撐腰,絕對是對她有偏愛的!雖然不明白其中緣故,但卻不想在這個時候撞槍口。
再說了,皇帝都跑過來給鳳氏撐腰了,還不知道怎麼著落呢。
“我沒事。”蔣恭嬪淡聲,眼下連責備兒子搬救兵的力氣都沒有了。
蕭鐸心情一片複雜難言。
既然母親和蔣側妃串通好了盤算阿鸞,那蔣側妃的小產肯定有蹊蹺,母親為了扶植蔣家的人,竟然不惜捏造虛假事實!甚至將阿鸞強行搶入宮,還動用廷杖,……心頭隻覺得一口惡氣堵著出不來。
自己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母親?攤上蔣家這樣的母族?!
叫自己夾在中間兩麵不是人。
而鳳鸞,隻是麵無表情的靜靜站立著。
賢惠?寬容?蔣恭嬪會因此而感激自己嗎?既然不會,那為何要表現所謂的賢惠寬容?為何要對剛剛用廷杖威逼自己認罪的人憐憫?酈邑長公主給自己做臉,自己再去假裝賢惠,抹她的麵子,自己成個什麼人了?!
蕭鐸沒找自己求情最好,若找了,自己也是不會搭理他的!
“恭嬪。”酈邑長公主再次冷笑開口,話裡帶刺,“既然你讓人打阿鸞是誤會,那麼剛才我手滑打翻了茶盞,就也是誤會好了!”然後又道“不過你要記住,最好沒有下一次誤會,否則就不是今兒這麼好揭過的了。”
蔣恭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羞憤激射,卻死死咬唇不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