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鸞為了緩和氣氛,笑道“我沒受傷,那倒黴的刺客也已經死了。”
“是誰這麼狠毒?!”甄氏放心下來,便是大怒,細細思量了一圈兒,第一個想到便是庶人蕭寧,“這麼毒辣的事,多半就是蕭寧那個禍害做的!”
可惜她卻猜錯了。
京城另一頭,一處悠悠靜靜的幽雅院落裡。
“失手了?”樹蔭陰影裡,一個華服錦袍的矜貴公子問道。
“是。”回話的人一臉緊張,低頭道“不過派去的死士已經服毒自儘,沒有任何線索留下,這一點請主上放心。”
那錦袍公子臉色不悅,冷聲道“雖說馬車上麵有車簾子,不容易一箭斃命,好歹也該受個傷吧?怎麼能蠢到失手?!”
屬下回道“鳳側妃身邊有個內監功夫很高。”
錦袍公子揮手道“下去。”他往前,走到了陽光裡麵,金色光線照在杏黃色錦袍上麵,讓上麵的四爪金龍閃耀不定,仿佛要從袍子上麵掙脫出來!他頭也不回,自言自語說道“出來罷。”
假山後,麵容冷峻、身量清瘦的肅王走了出來。
“你聽到了罷。”太子蕭瑛冷笑,“孤早說了,王詡這個人很是麻煩!雖然一早就知道他會武功,但是斷斷沒有想到,竟然能夠逼得死士逃不掉,以至於不得不在他麵前自儘。”他問“你想想,這份功夫得高到什麼地步?”
“這也罷了。”肅王皺眉道“本來就沒打算一定除掉鳳氏,死不死的,隻要鬨出動靜來,讓老六知道就行了。”
“你怎麼還不明白?”太子猛然轉回身來,目光灼灼,“王詡是禦前行走的人,鳳氏又沒有受傷死去,肯定會把這個消息送到父皇跟前。咱們想要通過鳳氏的事讓端王府報信,逼出老六的下落,這條計策已經失效了。”
肅王的目光猛地一驚,繼而喃喃,“沒錯。”他有些不甘心,“王詡就那麼儘忠鳳氏,儘忠老六,大哥怎麼確定他會進宮報信?”
太子輕笑,“傻弟弟,王詡儘忠的是人父皇。”
肅王知道自己不如哥哥聰明,但細想想,很快就震驚的領悟過來,“你是說,父皇早就對咱們起了忌諱?因為不方便送禦前的人給老六,所以轉送鳳氏?沒錯,父皇還保留了王詡禦前行走的身份,隻怕……,為得就是方便他出入宮闈。”
“罷了。”太子收斂眼裡的冷厲,繼而浮起一貫的溫文爾雅神色,微笑道“老六的行蹤暫時不用打聽,父皇已經起了疑心,再讓抓到把柄可就不好了。”
肅王眉頭緊鎖,靜默不語。
老六走了以後,太子派出去打聽消息的探子回來,說是跟蹤端王殿下,半路上居然跟丟了!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兒,行蹤不明。
這可不是什麼好消息,不是擔心老六被人拐了,堂堂皇子,怎麼可能被拐?而是擔心他身負機密要事,皇上要瞞著消息,所以讓人隱密了他的行蹤。
那麼,老六是去辦什麼事兒?查誰?因為不安,所以才想了這麼一條計策出來。
本來想著弄死或者弄傷鳳氏,前者讓老六和鳳家斷了姻親,後者算是幫寧兒小小的報個仇。然後還能借著鳳氏的事,逼得老六不得不急急趕回京城,就算他能忍住不回京城,王府也肯定會讓人送信過去的。
到時候至少知道他去了哪兒,而不是現在這音訊全無,叫人心裡不安。
肅王抬頭問道“後麵咱們怎麼辦?不管了?那就這麼讓老六行蹤不定?”
“不然還能怎樣?”太子的嘴角浮起一絲輕嘲,說道“父皇如此防備著,還故意讓老七去南邊平定流寇,弄得熱熱鬨鬨的,為老六打掩護,為得就是不想讓人知道他的去處。咱們若是一味的跟父皇擰著來,哪怕父皇查的人不是咱們,也會讓父皇生氣的。”
肅王點頭,“沒錯。”
太子輕輕歎氣,“眼下這種關頭,咱們還是宜靜不宜動啊。”想到此,低聲道“最近讓下麵的人都收斂一點兒,彆落把柄給人拿住,少給孤惹麻煩!”
而此刻,王詡已經遞腰牌進了皇宮,細細回了話。
皇帝得知消息以後,臉色頓時籠罩上一層黑色怒氣,好似墨汁,黑得有點可怕,整個大殿內都壓抑起來。靜默片刻,方才緩緩退卻怒色,淡聲道“朕知道了。”然後把書信遞給蔡良,“分三份,然後分發三個不同的地方,八百裡加急。”
蔡良心下明白,這是一真二假的掩護消息,應聲下去。
皇帝不言語,端著茶一口一口的接著喝。
王詡和從前當差一樣,默默無聲,站在旁邊等皇帝開口示下。
良久,皇帝總算放下了茶,“鳳氏沒有受傷?”
“是。”王詡心裡掠過一絲詫異,剛才自己已經說過了,皇帝怎麼又問?不過既然皇帝問了,當然要細細回答,“鳳側妃運氣好,驚慌之中摔到了,剛剛好讓刺客的箭射偏了。”避開自己救人不提,“可惜對方是個死士。”
皇帝聽了冷笑,“做毒辣事,不派個死士怎麼行?”
王詡低頭沒有接話。
“好了,你回去罷。”皇帝每天日理萬機,不至於在這麼點事上糾纏太久,想了想道“老六不在王府,沒人鎮宅,你多費心幫他看著幾天,等他回來。隻是你一個人跑來跑去的不合適,下次回話,讓你小徒弟進宮遞信即可。”
“是,奴才領旨。”王詡欠身行了禮,告退出去。
皇帝在他身後淩厲冷笑,不是衝著他,而是衝著這次背後動手的人,是皇後?蕭寧?還是太子?肅王?仰或是安王?彆的權臣?雖然太後和鳳氏有過節,但秦家很淺,還沒有養死士這套手段,做不出這種乾淨的毒辣事兒。
不過考慮到蕭寧才和鳳氏結下了仇,也可能是人故意陷害太子,畢竟鳳氏出了事,大家第一個想到就是蕭寧等人。又或者……,太子正是仗著這一點掩護,所以肆無忌憚?越是危險,他越是大大方方的做了,彆人還疑心他是被陷害的,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
皇帝又開始覺得頭疼難忍了。
坐在這個最高的九五之尊位置,固然榮耀無比,俯視天下,但卻有一點不好,那就是每個人看著都很可疑,都得防著。自古以來帝王就是孤家寡人,無人可信,因為太多人在覬覦這個位置了。
王詡出了金鑾殿,剛走沒多遠就碰上一個宮裡的熟人,打了招呼,“二師兄。”當初進宮做小太監的時候,是同一個老太監師傅調教的,內監們講究一個香火情,同門師兄弟便算手足了。
“王公公。”對麵那人笑嘻嘻道“今兒是哪陣風把你給吹回來了。”
王詡淡淡道“有點事,辦完先告辭了。”
“等等。”那人擋在前麵,擠眉弄眼的看向他,“我問你,那鳳側妃是不是真的跟天仙似的?可恨兩次我都沒趕在禦前當差,沒看著。”在他胸口上拍了一把,“你小子真是好豔福啊。”
“什麼豔福?!”王詡目光中金芒一閃,已然薄怒,“我不過是個太監奴才,被你這話害死不要緊。”一把抓住對方手腕,指尖搭在穴位上,冷冷道“鳳側妃清清白白的一個人,與你無冤無仇,你打算血口噴人害死她嗎?”
“得,得!我就跟你開個玩笑。”那人趕緊陪笑,“小師弟你大人大量,彆跟我這蠢材一般計較,放手放手,留我一條狗命吧。”
這位小師弟的手段是知道的,厲害得緊,實在是不敢惹啊。
王詡冷冷地鬆開手,目光猶如針芒,一字一頓道“彆叫我再聽見第二次!”他沒工夫跟人生氣,腳步匆匆,出了宮門便直奔鳳家而去。
將近晌午,賓客到齊宴席已經開了。
鳳家二房的院子熱熱鬨鬨的,一片歡聲笑語。
王詡不想到女眷堆裡麵去湊熱鬨,出門前就跟鳳鸞說了,自己和小葫蘆隨便吃點就行,然後等著回府。結果一進屋子,小葫蘆就手舞足蹈的跑了出來,比劃樂道“師傅你看,側妃讓人準備了一大桌子的菜。”
王詡好笑,“你沒吃過飯?”走過去,卻是微微一怔。
“怎麼樣?”小葫蘆笑嘻嘻的,“師傅你瞧瞧,東西不在多,全都是師傅你愛吃的菜式呢。”他得意,“方才寶珠姐姐專門過來問的,問師傅喜歡吃什麼,我就通通都說了,嘿嘿,還趁機說了幾個自己愛吃的。”
王詡在桌子前麵坐下,看著菜,心頭湧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受。
自從哥哥和母親相繼死去,這麼多年了,孤苦伶仃,為了活著努力掙紮,有誰會關心過自己的飲食喜好?那種親人自然而然關懷的記憶,被勾了出來,再次浮上自己的心頭,叫自己……,有點不知所措。
小葫蘆先給他遞了筷子,“師傅請。”然後便不客氣的夾了一片扣肉,“好吃,好吃!又爛又軟又入味兒,還一點都不肥膩。”
王詡夾了一筷子清炒雪筍,放進嘴裡,似乎有了不一樣的味道。
相比屋裡的這份淡淡寧謐溫情,前麵宴席上,則是一陣劍拔弩張的氣氛,今兒蕭寧作為範家兒媳,也過來了。
不是範夫人帶她過來搗亂,而是她不請自來。
直接帶著隨便買的幾包賀禮,便在門上遞帖子,說是,“範家五奶奶,過來給鳳二夫人賀壽。”今兒是宴席熱鬨的日子,不好攆人,門房隻得進去通報了。
甄氏一聽,心下便是冷笑,“好啊,快把表侄媳兒請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