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的屋裡病倒了三個,就剩下她自己一人,嚇得整夜整夜的睡不踏實。每天都在不停的安慰自己,不是的,不是有鬼,這些事情一定是湊巧,不會有鬼的!她心中忽地靈光一閃,或許是有人裝神弄鬼呢?新王妃想要查出真相,所以故意嚇唬人,然後好讓自己不打自招!
對了,一定是這樣的,自己不要相信就好了。
她連著折騰了幾天沒好生睡,這天夜裡,終於支撐不住睡得比較沉,正在睡得香甜之際,忽地被一陣奇怪的響聲驚醒。
什麼……,什麼聲音?杜鵑眼皮沉沉的,聽著聲音,像是什麼硬物摩擦,發出怪怪的“咯咯”聲,十分刺耳。
忽地心頭一驚,不對!
屋裡就剩自己一個人了,哪兒來的聲音?她猛地一睜眼,居然看見廢王妃穆氏站在自己跟前,臉色慘白發青,眼圈兒和嘴唇烏紫發青,還掛著一抹烏黑的血跡。
天哪,穆氏可不就是被賜鴆酒而死的嗎?!鬼,真的有鬼!
“你害了我的女兒……”穆氏鬼魂的聲音十分沙啞,粗噶難聽,帶著說不出的陰森森之氣,她走了過來,一陣陣明顯的寒氣也逼了過來。
杜鵑不由瞪圓了眼睛,想要跑,可是全身卻像是被人抽乾了力氣,完全動不了。
“你害了我的女兒,要你償命。”穆氏鬼混伸出手來,也是慘白發青,指甲烏黑又尖銳,一點點伸向杜鵑的脖子,“我殺了你……”
杜鵑眼睜睜的看著她的手逼緊,驚慌搖頭,“不,不要……”可是力氣軟的,就連頭都搖不動,在被那雙鬼手觸碰的一刹那,頓時感覺冰涼刺骨,“不!”她放聲大哭道“不是我,是蒹葭,是蒹葭讓我做的……”
“啪!”穆氏鬼魂狠狠給了她一耳光,將懷中和袖子裡的冰塊扔掉,朝外喊道“快點來人!帶去暖香塢!”
立即湧進來一群丫頭婆子,上前將杜鵑捆了個嚴實,勒住嘴,免得她咬舌自儘什麼的,然後兩個婆子抬著,一起去了暖香塢。
“是蒹葭,蒹葭給我了我一百兩銀子。”杜鵑跪在地上哭訴,“她跟說,反正事情不是我做的,是小郡主做的,不與我相乾。到時候,隻要我去王妃娘娘跟前報信,王妃娘娘就不會懷疑了。”
鳳鸞涼涼問道“她什麼時候給你的銀子?可有人看見?”
杜鵑淚汪汪的搖頭,“沒人看見……”
“可有信物?”
“沒有。”
鳳鸞坐直了身體,看向蕭鐸,“王爺,這要怎麼定罪?無憑無據的,總不能就憑一個丫頭之詞,冤枉了蒹葭罷。”
自己倒不覺得蒹葭有多清白,做不出來,而是擔心蕭鐸不相信。
畢竟蒹葭跟了蕭鐸有二十年時間,半仆半友的,而且站在蕭鐸的立場,蒹葭是絕對不會去害他的,就好比要自己懷疑薑媽媽,一樣很難。
蕭鐸眼裡的目光閃爍不定,臉色陰沉。
“是她,真的是她!”杜鵑情知事情敗露,隻求趕緊定案自己速死,免得牽連家裡的人被處置,跪著哭道“就連當時在花籬後麵說的那些話,也是蒹葭教我的,全部都是她指使的……”
“這個也是你?倒也對。”鳳鸞點了點頭,問道“你的同夥是誰?”
“同夥?”杜鵑搖搖頭,“沒有同夥,是我一個人學了兩個人說話。”怕不能取信於人,深深吸了一口氣,靜了靜,然後學起了當天說話的樣子。
“前頭的王妃娘娘死得蹊蹺啊。”
“是啊。”
杜鵑一人分飾兩角,說不看人,聽聲音還真的是兩個人在說話,“平時多麼溫婉大方的一個人,又憐憫下人,又寬和大方,怎麼會突然就下毒害人呢?說不準是被什麼蠱術給迷惑了。”
她又變了聲音,“蠱術有很多種……”
“夠了!”蕭鐸一聲爆喝,“把她的嘴給我塞上!拉下去打死!”
“王爺是打算殺人滅口嗎?”一記怨憤的女聲響起,清脆刺耳,珠簾後,洗去臉上妝容的穆柔嘉走了出來,恨恨道“一個丫頭,王爺也舍不得了?!”
她和廢王妃穆氏長得很像,加上化成慘白淒厲的女鬼模樣,當時那種情形,杜鵑根本就不可能分辨的出。然後還在衣服裡、袖子裡,到處綁了冰塊,一雙手也是才從冰水裡泡過,所以觸摸杜鵑那一瞬,就讓對方絕對真的是鬼了。
“柔嘉。”鳳鸞禾眉微蹙,“王府的家務事不用你來管了。”然後吩咐紅纓,“帶著鳳二奶奶去後麵歇著,明早兒安排馬車送她回去。”
穆柔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在這種時候,仍然不忘維護端王的體麵,難怪王爺處處都維護她、向著她,難怪姐姐鬥不過她。心下悲傷哀涼之際,不禁想到,或許自己也該像阿鸞學一學,才會在鳳家過得輕鬆一點兒。
“鳳二奶奶,這邊請。”紅纓領著人下去了。
高進忠等人也都退下,給主子騰說話的空間,屋子裡一陣靜默。
“阿鸞。”蕭鐸握了握她的手,她的維護自己看在眼裡,當然也記在心裡,“我沒有舍不得蒹葭,隻是不明白,她讓你和葳蕤堂鬥來,能得到什麼?她隻是丫頭,並非本王的姬妾,連通房都不是。”
鳳鸞見他不再像以前那樣武斷,直接處置蒹葭,而是肯認真的思量,不由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總算……,和以前不一樣了。繼而微微一笑,“王爺這是當局者迷,丈八燈台照亮彆人,照不到自己。”
“何意?”蕭鐸凝目看向她。
鳳鸞解釋道“就好比薑媽媽之於我,她肯定是忠心的,不會害我,但是卻不能保證她為了在我身邊第一人的位置,而陷害紅纓、玳瑁等人啊。”輕輕點出了最關鍵的那一句,“每次王爺在後宅感到心煩的時候,就會去梧竹幽居了。”
蕭鐸的目光猛地一亮。
鳳鸞又道“蒹葭和彆的女子不一樣,不求榮華富貴,不求子女將來,甚至一直堅守底線不做王爺的女人,所以這讓王爺產生了誤解,以為她沒有彆的念想。”話鋒猛地一轉,“但恰恰相反,她有,而且比一般的人更執著,更簡單,她隻要能夠呆在王爺身邊,常常看到王爺就夠了。”
輕輕勾起嘴角,“因為……,她愛慕王爺。”
“她敢?!”蕭鐸覺得受到了極大的侮辱,頓時怒道“本王不需要一個丫頭來愛慕!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鳳鸞輕輕譏諷一笑,“正是因為高攀不上,情知無法和其他姬妾相爭,所以才會把標準儘量降低,隻求常伴身邊,不求其他啊。”
蕭鐸喝斥,“來人!”叫了高進忠進來,卻又一頓,現在叫了蒹葭過來,她肯定也是不會承認的,但不處置更不可能!不論有沒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冤枉她,但隻要有攪亂王府後宅的嫌疑,有破壞自己和阿鸞感情的可能,就都不能留了。
愛慕?細想蒹葭平時的種種舉動,體貼的舉止,溫柔的眼光,以前隻覺得是一個丫頭應有的規矩,現在卻覺得一陣惡心。
高進忠在旁邊低垂腦袋,不敢出聲。
蕭鐸的手指在桌麵上前敲了敲,沉吟了一陣,說道“明兒一大早,把葳蕤堂的丫頭婆子們都送到四平莊院,讓蒹葭先過去幫忙看著,就說事關重大,找彆人本王不放心,具體怎麼做你自己安排一下。”
高進忠忙道“奴才明白。”
不就是先穩住蒹葭再慢慢查她嗎?依自己說,何必這麼麻煩?王爺舍不得蒹葭,看起來好像也不是,舍不得就不會動了。
哦……,王爺這是要給王妃查一個清楚明白。
唉,這兩人真是折騰。
蕭鐸轉頭,又對鳳鸞說道“不是我舍不得她,而是要把事情查清楚,讓咱們之間沒有任何誤會,處置的乾淨利落!”
鳳鸞心下一片了然,微笑道“王爺不必多說,我明白的。”
如果蕭鐸隻是因為寵愛自己,不分青紅皂白,沒有證據就處置蒹葭,那不過是一時的寵愛和衝動,將來難保他不會後悔,覺得當初太嬌寵自己。而隻有查清楚了,證明蒹葭的確是個禍害,自己和他的感情才永遠都不會受到影響。
但是,真的能查出來嗎?
事情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機。
在蒹葭去了四平莊院的第四天,王府暫時沒查出新的線索,但是卻有人來到王府找蒹葭,門上的人飛快來回,“有人找蒹葭,看著像是一幅賴漢模樣,說是蒹葭的舅舅,找外甥女有點事情。”
“蒹葭的舅舅?!”鳳鸞猛地想起以前的一些舊事,叫來紅纓,如此這般吩咐了一番,然後揮手道“這件事一定要辦好了!不能出岔子。”
紅纓神色一肅,“是。”
蒹葭的舅舅胡三是一個賴漢,沒本事,隻知道混日子,以前就常找蒹葭打秋風要銀子使。上次那筆大的銀子不少,原本足夠吃喝個五、六年,結果手癢賭了幾把,很快就用完花光了。
沒辦法,隻好又從外省摸了回來。
胡三搓手跺腳的等了半天,裡麵出來一個婆子,說道“不巧的很,蒹葭姑娘現在不在府裡了。”
“啊?那她去了哪兒?”
“過來說。”那婆子招了招手,領他到了旁邊,低聲附耳道“蒹葭懷了王爺的孩子,王爺怕王妃娘娘容不下她,所以先送到莊四平莊院去養胎,等生了,再把母子倆一塊兒接回來。”
“啊?!當真。”胡三聽了大喜,搓手道“這是好事兒啊。”等外甥女生了王爺的兒子,就能扶做夫人,就算沒運氣生個女兒也能做個姨娘,往後豈不是一輩子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不完?真是太美了。
早就勸外甥女要多勾引王爺,使勁兒爬床的,她一直不聽,這會兒年紀大了總算是想開了,還好,還好,總算趕上趟兒了。
那婆子道“我這可是看在新夫人的份上,才告訴你的,回頭胡三爺有了好處,記得多打幾回好酒給我吃就夠了。”
“沒問題,沒問題!”胡三連連打包票,拱了拱手,興衝衝的飛快跑了。
到了莊子上,被人領著去了一個乾淨的農莊小院子。
胡三興衝衝的等著外甥女出來,然後一看,果然是穿金戴銀打扮整齊,身邊還跟著好幾個丫頭婆子。嘖嘖……,好家夥,這不就是姨派頭嗎?看來外甥女這是要發達了。
蒹葭領了這趟差事心下有點不安。
然而細想想,那件事的確雖然有點冒險,卻沒有任何蛛絲馬跡被抓住,鳳氏總不能對每個丫頭都用刑逼供吧?她無憑無據自然不會懷疑到自己身上,應該隻是王爺對葳蕤堂的人不放心,叫自己過來幫著照看幾天的,事情隻是碰巧了。
雖然有那麼一點點點不安,但還算沉得住氣。
倒是舅舅的出現,讓她有點氣急敗壞,忍了氣,攆了跟前的人才到“我不是給夠你安置的銀子,讓你去外省嗎?你又回來做什麼?”
“沒銀子了。”胡三腆著臉,“蒹葭,你再接濟接濟舅舅。”
“我沒有!”蒹葭一則是生氣,二則出來在外的確沒有帶銀子,忍不住惱道“你快走吧,彆再來煩我了,沒銀子!”
胡三知道自己有點過分,再三央求,又是作揖,又是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但是嘴皮說乾了,外甥女都不肯再給銀子。不由惱了,“好哇,你現在體麵了,有身份了,就牛氣了是不是?也不想想,以前是誰給你跑腿兒辦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