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吧,人命要緊,”楚雁南一咬牙答應了。柳夢生見他竟然能如此爽快地同意糟蹋自己的兵刃,不免心裡佩服起來。
隻見楚雁南抬手從身後將兵刃取下,迅速去了裹在上麵的布匹,將兵刃亮了出來,柳夢生定睛一看是一把長柄刀,刀身雪亮,寒光盈盈,一看就是上品而且被細心保養過,刀身末處刻有一虎首印記。柳夢生心想這刀長短正好,暫時用作船槳簡直再合適不過了,然後又替這位仗義的仁兄心疼一番。
楚雁南取出刀來,望向江水,深深歎了一口氣道“還請柳兄弟和江姑娘委屈一下,繼續舀水,楚某這就將船靠岸。”
說完,就將長柄刀入水,僅用力一劃便將船頭改變了方向,柳夢生不免又抬起頭看了眼前這位俠士。這江水如何湍急柳夢生自己心裡很清楚,這看似尋常撥槳一下,卻是絕非一般武者就能辦到的事,這個楚雁南想必一定是位厲害角色,難怪之前僅憑一根竹竿一截斷木就敢渡江。
楚雁南繼續用手裡的長柄刀當作船槳劃了起來,驅使小船漸漸向岸邊靠近,似乎是感覺到了柳夢生在看著自己,便也轉頭看過來,柳夢生立刻滿懷敬佩與同情向楚雁南投以肯定的目光,楚征見了又是一陣歎氣剛想說什麼,卻被江曉鶯打斷勒令加快動作。楚征聽罷應了一聲便加快了劃水的速度,看來也是不想讓自己的兵刃長時間受這種委屈。柳夢生便也隻好低頭加快舀水,收睛之時看見柳含煙在一旁用衣袖掩著笑容,看樣子應該是了然此時眼前三人狼狽至極的狀態。
好在是小船未偏離岸邊過遠,一行人終於在一處淺灘成功登陸了,此時柳夢生、江曉鶯還有楚雁南已經累的不行了,誰也沒有那個餘力把船拉上岸了,小船剛一擱淺江曉鶯就立刻跳了下去,蹚了一段水,一上岸就癱瘓似的躺在了淺灘上。
“柳兄弟,可還有幫忙之處?”楚雁南問道。
“還煩請楚兄幫忙拿一下隨身行李,”柳夢生見他同樣疲憊不堪,自己也不是很好意思再過於麻煩人家,便指了指船上的行李,那些行李是柳夢生和師姐的,並不是很重。
楚雁南點了點頭,便背上行李提著刀往岸上去了。柳夢生忍著渾身酸痛跳下小船,將船向淺灘使勁推了推,讓船不至於被江上的浪潮卷走,隨後走到柳含煙近側,小聲道“琴秋師姐,這裡距岸上還有一小段水路,師姐若是不便,我便背師姐過去。”
柳含煙剛好將木琴收入匣中,轉來對他淺淺一笑道“那便有勞子林了。”
柳夢生此時見到師姐的笑容,如沐春風一般,頓時從心底又生出了力量,挽了挽衣袖,伸手去扶師姐。柳含煙一手抱琴一手扶住柳夢生,正準備翻身下船,此時船身卻突然滑動,柳含煙未能及時穩住身形,輕叫一聲便落了下來。
柳夢生見狀立刻接住師姐,結果自己卻因為這一下直接單膝著地半跪在水裡了,嘴裡卻首先問柳含煙情形“師姐沒事吧?”
“辛苦子林,師姐無礙,子林可還能支撐?”柳含煙關切地問道,“若是體力不濟,把我放下也無妨。”
“師姐放心吧,”柳夢生一臉傻笑道。
柳夢生咬了咬牙發力起身,抱著師姐向岸邊踱去,此時才發現這一江兩岸柳色青翠,林間枝葉繁茂,零星的汀蘭點綴著一派生機盎然,遠處層巒疊嶂,雲煙紫氣,藏峰隱秀。先前困於江上,難免心中煩悶,隻留意到了浩浩江水竟然沒發現這江岸上的風光居然有這般秀麗。柳夢生收睛看著懷中的師姐,淺笑依舊,雖然隔了一層麵紗又遮掩著雙眼,卻依然能感受到那一種雲淡風輕的從容,一點也不像是經曆過方才的困境一般,淺灘細波潺潺,清風拂過,師姐身上飄來淡淡荷香,嗅來便更覺得心曠神怡了。
即將踏上淺灘時,江曉鶯跑了過來,乖巧地接過柳含煙懷中的琴匣,瞪了一眼柳夢生道“你這呆瓜,還不快把柳姐姐放下來,彆老想著趁機會占柳姐姐便宜。”
“本來就是我的姐姐,你這小鳥還好意思說我呢,平時一口一個柳姐姐叫得親切,關鍵時候就顧著自己跑了。”柳夢生反擊道。
“好了,一番磨難,想必大家都累了,身上又被打濕了,還是先生火休息一下吧,以免受寒,”柳含煙不等兩人再有回嘴便笑著勸道。
柳夢生聽了衝江曉鶯扮了個鬼臉,然後乾脆不再去理會她回敬的鬼臉,徑直走到岸上一株倒折的樹乾前,先扶柳含煙在地上站穩,再將自己長袍脫下用未沾水的部分附在樹乾上,才將柳含煙扶來坐在上麵。見師姐坐得安穩了,柳夢生原地舒了舒筋骨,若不是自己真的是快累得不行了,他還真不想這麼快就放下師姐。
楚雁南此時正坐在地上仔細擦拭著自己的兵刃,江曉鶯則是撿來一些乾燥的樹枝,蹲在近處準備生火。
“夢生,先去幫曉鶯生火吧,”柳含煙道。
柳夢生不情願地接受了這個任務,走到江曉鶯身邊一同蹲了下來,掃了一眼道“你這不再找一些乾草來,怎麼起火?”
“要乾草做什麼,難不成你這呆瓜還真想鑽木取火呀?”江曉鶯斜過腦袋,一臉鄙視的笑容。
“不然還指著用你這小暴脾氣點火呀?”柳夢生回嘴道。
“你這呆瓜,孤陋寡聞了吧,離遠點彆搗亂,仔細瞧好了,”江曉鶯自信滿滿地說道,隨後從腰後的匣子中取出了一根細細的小筒子,打開後從裡麵倒出了一些黑色的粉末放在一小堆樹枝上,然後又拿出兩片黑色的石頭在上方用力打磨兩下,隻見石頭摩擦之間有些許火星迸出,落在黑色的粉末上,瞬間就點起了小火苗。江曉鶯又添了些樹枝,很快就把營火生了起來。
“哇,沒想到你這帶的東西還挺方便的,”柳夢生在一邊讚歎道。
“那當然了,厲害吧,”江曉鶯滿臉得意地說道。
楚雁南將兵刃收拾好,見這邊已經架好營火,便走了過來。
“今日楚兄救命之恩,小女子無以為報,若他日相會必有重謝,”江曉鶯見他走來先開口說道。
柳夢生聽這話頗有一種卸磨殺驢的意味,便接話道“今日真的謝謝楚兄了,要不是楚兄出手相救,這隻小鳥估計就真的要喂小魚小蝦了。”
“說得好像沒你什麼事似的!”江曉鶯瞪了柳夢生一眼。
“呃……不必多禮了,還未問過三位此行是要去向何處?”楚征顯然剛被江曉鶯那一句整得有點懵。
“曉鶯身子抱恙,正愁不知去何處尋醫求藥呢,”柳含煙朝向江曉鶯輕聲說。
“對呀,不知楚兄可熟悉這一帶?”柳夢生馬上接道。
“怎麼也不先問問我?”江曉鶯在一旁小聲嘀咕道。
“若說熟悉倒也稱不上,楚某也隻是來過幾次,此處往南幾裡就是臨安城,楚某也正欲前往,”楚征回道。
“那臨安城大不大?”柳夢生一聽便來了興趣。
“臨安城能不大嗎?雖然比不上先前的京師,但也算是規模不小的都城了,”江曉鶯終於忍不住了。
“真的嗎?”柳夢生一臉懷疑地看著她。
“這倒不假,臨安城裡南來北往的人也不少,城中也有不少醫館,不知江姑娘有何疾在身?”楚征道。
“我的事情不著急的,現在感覺沒有什麼大礙了,”江曉鶯見柳含煙一隻麵向她,便馬上回道。
“江姑娘究竟有症疾在身?”楚雁南轉向柳夢生問道。
“楚兄彆看她現在活蹦亂跳的,先前可是突然昏倒了兩回呢,我和家姐一點頭緒都沒有,也正好出來帶她看病。”柳夢生道。
“是這樣啊,醫館有是有,但是城裡的大夫似都醫術平平,沒有聽聞有哪一家比較出名的醫館,也不知是否能斷出江姑娘的病症,”楚雁南道。
“先去看看再說吧,死馬當活馬醫,”柳夢生道。
“什麼死馬當活馬醫?”江曉鶯衝柳夢生翻了個大白眼,後又對柳含煙說道,“都說不用太在意啦,我的身體情況我自己很清楚,時候也不早了,得趕快去找點吃的了,我去林子看看。”
說罷江曉鶯便起身往林子裡去了。
柳夢生本來想追過去,結果起身的時候小腿竟然抽筋了,疼了好一會兒,楚雁南則在這時間用樹枝削了個魚叉去淺灘裡那邊碰碰運氣。待柳夢生緩了過來,便先把船拉上岸用樹枝落葉遮住,柳含煙則是把眾人打濕了的衣服晾了起來。一切剛收拾好了,就見江曉鶯從林子裡鑽了出來,手裡捧了一堆蘑菇野菜什麼的。
柳夢生平時在桃花塢一直跟師姐吃素,這次本來還想這次好不容易遇險了,是不是就可以沾點肉腥了?結果江曉鶯也沒有打到野雞野兔的,楚雁南也沒插到魚,柳夢生真是好生鬱悶。不過幸好柳含煙還是將這些蘑菇野菜燒得出彩,柳夢生不禁感慨師姐居然隻用江曉鶯的鹽巴調味然後用樹枝串起來往火上一烤,就能將這些毫不起眼的野菜做的這麼好吃,幾人吃的津津有味。
“你們兩個什麼貢獻都沒有,就少吃點,”江曉鶯將最後幾串野菜一把搶了過來,當然還有柳夢生手裡的那一串。
柳夢生自知理虧,敢怒不敢言地看著江小鳥將自己手裡的食物搶了去,楚征見狀也選擇保持沉默。
江曉鶯搶過食物剛要張開嘴大快朵頤一番,就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一眼看向了柳含煙。短暫停頓了一下後,江曉鶯將手中十餘串烤野菜分出來三四串遞向柳含煙,道“這一段水路這麼辛苦,柳姐姐多吃一些。”
柳含煙淺笑著輕輕搖了搖頭,江曉鶯有些猶豫地將手緩緩地縮了回來。柳含煙向著她又是一笑,江曉鶯這才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謝謝柳姐姐。”
柳夢生一邊百無聊賴地用樹枝捅著火堆,一邊無奈地看著江曉鶯將剩下的野菜一掃而空,心裡想不明白為何師姐這麼偏袒這個江小鳥。
一行人解決了晚餐便決定早點休息了,四人輪流守夜,第一班柳含煙主動擔了下來,雖然楚雁南和江曉鶯有點不放心,但最終還是同意了,第二班是柳夢生,然後是楚雁南,最後一班是江曉鶯。
分完守夜順序,柳夢生轉頭對江曉鶯說道“小鳥小鳥,那麼早你起得來嗎?可彆到時候欺負咱們楚兄老實,自己貪睡啊。”
“要你管!倒是你彆守夜的時候睡著了,到時候被野獸叼走了都不知道,”江曉鶯踢了他一腳。
“第一班辛苦柳姑娘,”楚雁南笑著看著他兩打鬨,對柳含煙施了一禮,就順手在身邊找了塊石頭枕了上去,將刀抱在懷裡合眼睡去。
“不要鬨了,早點休息吧,”柳含煙笑著勸道。
柳夢生和江曉鶯同時衝對方扮了個鬼臉,便各自找地方躺下了,柳夢生自然是要去找師姐了,就倚著柳含煙坐著的樹乾睡下了。
雖然嘲笑江曉鶯貪睡,但是夜裡該輪到柳夢生起來守夜的時候,柳含煙故意晚了一個多時辰才叫醒他,柳夢生心裡滿滿的幸福感,心想還是師姐心疼自己。起來給營火添了些樹枝作柴火,便也沒有什麼可做的了。雖然露宿野外,卻也十分安寧,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也沒有野獸之類的來騷擾,其他三人睡得還算安穩,就是偶爾會有江曉鶯的夢話傳來。待到楚雁南換班的時候,柳夢生叫醒他後便趁著困意還未減,一倒頭就又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