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王聽的很認真,因而立刻發現欒旭城話中的疑點。
“這些都是我欒族子民。”他相當不悅,“欒族屬於土地,怎麼能進醃魚廠?副食品加工是沃族的工作!欒旭城,你竟敢違反永恒契約!”
永恒契約規定了天虞各族的工作內容和範圍,這是帝國秩序的基石,也是深入人心的一般法則。實際上,陸遠曾經被這方麵搞得灰頭土臉,一場大火差點把居戎燒成平地。
如果不是後來大黑衣寺釋經幫他開綠燈,陸遠也隻能按照契約內容執行種族雇工製度。
但大黑衣寺釋經的原則是“絕境之外不問出身”,白螺港肯定不算絕境城牆之外,欒旭城大張旗鼓的違反契約,很難想象巫神教的祭司會放過他。
“啊,請王上明鑒,他們不是欒人!”欒旭城立刻解釋,“他們是被破牆絕罰的賤民。”
破牆絕罰,巫神教最嚴厲的懲罰之一。如果一名巫神教徒犯下難以饒恕的罪過,則會由一位黑衣祭司手持鐵錘,將他房子的牆壁砸出一個洞。
一個牆洞當然不算什麼,但這個牆洞代表這戶人家被開除教籍。他們將不再享受帝國的庇護,任何人都可以隨意奪取他們的財產甚至生命。
被破牆絕罰的賤民不受永恒契約的限製,但他們不受人待見,一般隻能從事掘墓、背屍、挖糞類似的低賤工作。但巫神教確實也沒有規定賤民不能從事其他工作,這是一個小小的漏洞。
當欒王得知作亂的這些欒人居然都是賤民,臉色相當不好。被絕罰的都是些潑皮無賴,他自然不認為這樣的人屬於自己的子民。
唯一的問題是,欒旭城到哪搞來這麼多賤民,絕罰可不常見,這裡可是有數千人。
“你們因為何事被絕罰?”欒王轉而詢問長老。
這名長老名叫保生,是一名無姓欒族,在王麵前,他深深的低下頭。
“王,我們是自願被絕罰。”
“啊?”欒王愣住,“為什麼?”
竟然有人自願被破牆絕罰歸入賤籍?
“因為活不下去了。”保生長老老淚縱橫。
保生和他帶領的欒族,原本是附近的農民,世世代代過著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生活。
半年前,領主去了一趟居戎城,帶回了五台播種機和五台收割機。領主讓幾個聰明蛋學會操縱這些龐大的機械,然後讓其他的農民統統滾蛋。
保生等人失去土地,隻好去彆的領主那裡看看還要不要種田的農民。
結果每個領主都買了居戎的農機……
大量農民失去生活來源,隻能彙聚到城市中碰運氣。儘管白螺港到處都在招人,不過因為永恒契約的規定,欒人不能從事這些生產工作。
不過沒關係,每座工廠門口,都坐著一位巫神教祭司。隻要繳納少量的費用,就可以迅速辦理絕罰手續。
欒王聽得瞠目結舌,這半年他一直在綠蘿洞天大本營備戰,不知道外麵居然變化這麼大,什麼時候破牆絕罰居然成了獎勵,還要收費才能辦理?!
陸遠倒是一點也不意外,資本的興起,第一步總是把農民趕出土地。永遠都是這樣,永遠第一個獻祭農民!
“王,我們沒法活下去了,我們隻想種地,我們錯了嗎?”
在王的麵前,保生長老泣不成聲。
醃魚工廠的艱苦遠超這群可憐農民的想象,他們每一天都是地獄。他們不知道哪裡錯了,隻能將憤怒發泄在火車和鐵路上。
或許他們認為,如果不是火車運來那些龐大的機器,他們的生活不會變得如此困苦折磨。
這就是他們今天揭竿而起砸毀火車和鐵路的原因。
“忘恩負義!”欒旭城罵罵咧咧,“如果不是我收留你們,你們早就餓死在街頭,連個收屍的都沒有!”
“你們在我這裡,有吃有喝有穿,還有工錢拿!”
“怕你們辛苦,我還免費配發忘憂湯!你們知道要花多少錢嗎!”
“真是一群白眼狼!賤民就是賤民!”
欒王陷入為難,如果欒旭城沒有撒謊——他也沒膽子在王麵前撒謊——那麼保生等人的行為就失去了道義的支撐。
欒旭城付錢,保生等人工作,公平合理,符合巫神教義。
但保生長老的悲痛,也不是作假,這群人一定遭受了難以置信的痛苦。
“陸遠,你認為他們誰對誰錯?”為難中,欒王尋求陸遠的意見。在他眼裡,這小子聰明絕頂,或許可以明辨是非。
陸遠說
“我不知道他們誰對誰錯,我也不應該現在進行判斷。”
“在我的家鄉有一句至理名言,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不如我們一起去醃魚工廠現場調查,誰對誰錯自然明了。”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欒王指了指陸遠,“大智慧!”
反正鐵路修好還要一點時間,暫時沒法前進,跑一趟醃魚工廠並不算耽誤時間。那些參與破壞鐵路的工人,暫時由近衛軍看管,等欒王現場調查之後,再行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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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旭城的醃魚工廠靠近海濱,欒王、陸遠、欒旭城和保生四人快馬,一個多小時之後抵達。
工廠占地很大,門口有城防軍的護衛,院牆相當高,幾乎可以說是城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