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歲那年的一個午後，陽光像是被一層陰霾所遮蔽，有氣無力地灑落在我家那破舊且透著幾分詭異陰森的小院裡。小院的地麵坑窪不平，泥土中混雜著陳舊的落葉和雜草，仿佛是被遺忘的荒蕪之地。我當時正蹲在這片雜亂的土地上，全神貫注地玩著泥巴，小手沾滿了泥土，臉上也蹭上了一道道臟兮兮的痕跡。
就在這時，一陣沙啞低沉、仿佛來自陰曹地府的吆喝聲打破了這原本看似寧靜卻實則壓抑的氛圍。
“賣魚咯，新鮮的魚！”那聲音好似被撕裂的破布，在風中顫抖著，帶著一種令人脊背發涼的詭異。
我好奇地抬起頭，目光被那聲音的來源所吸引。隻見一個彎腰駝背、形銷骨立的老頭，艱難地推著一輛破舊不堪、仿佛隨時都會散架的三輪車，緩緩地停在了我家院門口。那老頭滿臉縱橫交錯的深深皺紋，猶如乾涸大地曆經無數歲月侵蝕後形成的溝壑，每一道都似乎暗藏著不為人知的悲慘故事。他的皮膚黝黑到了極致，仿佛被無儘的黑暗所浸染，在那微弱的陽光下，不僅沒有絲毫光澤，反而像是吸收了所有的光線，讓他的麵容更加深陷於陰影之中。一雙渾濁不堪的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窩裡，眼神中透著一種難以捉摸的神秘和無法言喻的疲憊，仿佛這雙眼睛已經見證了太多人間的苦難與恐怖，以至於失去了對生活的任何期待和希望。身上穿著的衣服補丁摞補丁，那些補丁的顏色和材質各異，拚湊在一起顯得雜亂無章，仿佛是從各個被遺棄的角落搜羅而來，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陳舊魚腥味和腐朽的氣息，讓人聞之作嘔。
“大娘，行行好，我這一天沒吃東西了，想用我的魚跟您換一碗米飯吃。”老頭用那乾裂得如同久旱大地的嘴唇，艱難地吐出這些話，聲音裡充滿了哀求與無助，每一個字都像是從他那枯竭的靈魂深處掙紮而出。
雖說當時家裡並不缺魚吃，但心地善良的奶奶還是沒有絲毫猶豫，她那滿是皺紋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憐憫，轉身就邁著那雙因為常年勞作而略顯蹣跚的小碎步，匆匆地走進廚房。不一會兒，奶奶就端出了滿滿一碗還冒著騰騰熱氣、香氣撲鼻的米飯。
老頭接過米飯的那一刻，雙手顫抖得如同風中簌簌飄落的秋葉，他那瘦骨嶙峋的手指緊緊地抓住碗沿，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後的救命稻草。他迫不及待地把米飯往嘴裡塞，那狼吞虎咽的樣子，仿佛是餓了幾輩子，每一口都吃得那麼急切和貪婪。米飯的顆粒從他的嘴角掉落，他也顧不上擦拭，隻是不停地咀嚼和吞咽，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著“謝謝，謝謝大娘。”他的聲音被食物所阻塞，聽起來更加含糊和低沉。
吃完飯，老頭用他那臟兮兮的袖子胡亂地抹了抹嘴，那袖子上的汙漬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道道黑印。他連連朝奶奶道謝，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感激和滿足。然而，就在他臨走前，卻突然神色驟變，原本那稍顯平和的麵容瞬間被凝重和恐懼所占據，他壓低聲音，仿佛害怕被什麼未知的存在聽到，對奶奶說“老姐姐，你是心善之人，既然你我有緣，我也就不瞞你了。你家今晚會有水鬼上門，到時候你千萬彆給他開門。”
說完，老頭便轉身離開，那蹣跚的背影在狹窄幽深的小巷裡漸行漸遠。他的腳步沉重而拖遝，每一步都揚起一小片塵土，那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中逐漸模糊，最終消失在了無儘的黑暗儘頭，仿佛被那黑暗所吞噬。
奶奶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和不安，她久久地凝視著老頭離去的方向，心裡如同揣了一隻狂躁不安的小兔子，不停地回想著老頭臨走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囑咐。“水鬼？這世上真的會有水鬼？”奶奶一邊在心裡暗自嘀咕著，一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股寒意從脊梁骨迅速蔓延至全身，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等到傍晚，天色如同被一塊巨大的、濃墨般的黑布漸漸籠罩，四周變得昏暗而壓抑。爺爺拎著一個破舊的魚簍，拖著沉重的步伐，從河邊疲憊地走回來。他的臉上寫滿了勞作後的疲憊與滄桑，花白的頭發被風吹得淩亂不堪，臉上的皺紋在黯淡的光線中顯得更加深刻。身上的衣服也被河邊的雜草和泥水弄得又臟又濕，散發著一股混雜著河水腥味和泥土氣息的味道。
奶奶趕忙把白天賣魚老頭的話告訴了爺爺，她的聲音因為緊張和恐懼而微微顫抖，眼神中充滿了憂慮和不安。
爺爺聽完，不屑地撇了撇嘴，臉上露出一絲憤怒和不滿的神情說道“我釣了半輩子魚，活魚釣上來用不了多久就會死。哪個賣魚的隻賣活魚不賣死魚啊？還說什麼水鬼上門，我看那人就是個騙子！”爺爺的聲音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響亮和尖銳，仿佛要刺破這壓抑的氛圍。
奶奶卻皺著眉頭，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堅定和擔憂，反駁道“可我看那賣魚的老頭不像壞人，他說得那麼認真，不像是胡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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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大聲說道“你呀，就是太容易相信彆人。這都什麼年代了，還信這些鬼啊神啊的。彆自己嚇自己！”他的聲音中充滿了對奶奶的不滿和對這種迷信說法的不屑。
兩人正爭執間，院門外又傳來了那熟悉而又令人膽寒的叫賣聲。
“賣魚了，剛從河裡撈上來的魚！”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刺耳，仿佛是從地府深處傳來的招魂曲，每一個音符都充滿了死亡的氣息。那賣魚的像是被某種邪惡力量驅使著一般，一連在我家院門口吆喝了好幾聲，絲毫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那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瘋狂，仿佛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爺爺聞言皺著眉頭，臉色瞬間變得陰沉如烏雲密布，他的眼睛裡閃爍著憤怒和煩躁的光芒，說“這賣魚的咋還不走？”說完便要起身去把那人趕走。
奶奶見狀，急忙拉住爺爺的胳膊，她的手因為緊張而微微顫抖著，仿佛觸摸到了一塊寒冰。她急切地說道“老頭子，你彆去。他願意吆喝，就讓他吆喝去吧。這幾天總下雨，陰氣重，我害怕門外吆喝的那人是水鬼。”
爺爺用力掙脫奶奶的手，大聲說道“你彆瞎想，哪來的水鬼！我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在這裝神弄鬼！”他的語氣堅決而果斷，仿佛要與這未知的恐懼正麵交鋒。
我緊緊地拽著奶奶的衣角，小小的身體不停地顫抖，心裡害怕極了。我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充滿了恐懼和無助，仿佛看到了無數可怕的景象在眼前閃爍。
爺爺走到院門口，他的心跳聲在寂靜中清晰可聞，仿佛是在為即將到來的未知而敲響的戰鼓。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一條門縫往外看，眼睛透過那狹窄的縫隙窺視著外麵的世界。隻見那賣魚的站在三輪車旁，整個人都被黑暗所吞噬，看不清他的麵容，隻能看到他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雨衣，在黯淡的月光下顯得陰森恐怖，仿佛是一個來自黑暗世界的使者。那雨衣的表麵反射著微弱的光線，形成了一片片詭異的光斑，讓人不寒而栗。
“你這魚怎麼賣？”爺爺強裝鎮定，大聲問道，但他的聲音中仍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顫抖。
“活魚新鮮，便宜賣咯！”賣魚的聲音依舊低沉沙啞，仿佛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帶著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氣息。每一個字都像是在冰冷的空氣中凝結成冰，然後直直地刺入爺爺的耳朵。
爺爺哼了一聲，說道“我家有魚，不需要。你趕緊走！”他的聲音雖然強硬，但內心卻已經被恐懼所侵蝕。
說完，爺爺“砰”的一聲關上了門，那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響亮，仿佛是對未知恐懼的一種無力抵抗。
回到屋裡，爺爺故作輕鬆地說道“沒啥特彆的，就是個普通賣魚的。”但他的額頭上已經布滿了細密的汗珠，眼神也不停地閃爍著，透露出他內心的不安。
可奶奶的臉色依舊蒼白如紙，她不停地搓著雙手，仿佛這樣就能搓掉內心的恐懼。她說道“我這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總覺得要出什麼事兒。”
夜越來越深，風像發狂的野獸一般呼呼地刮著，猛烈地撞擊著窗戶和門，發出令人心驚膽戰的“嘎吱嘎吱”聲，仿佛是邪惡力量在試圖衝破束縛，闖進屋內。窗戶在狂風的肆虐下不停地顫抖，仿佛隨時都會破裂。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總覺得有一雙冰冷且充滿惡意的眼睛在黑暗中死死地盯著我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牆壁，直抵我的靈魂深處。
突然，一陣急促而猛烈的敲門聲響起。
“砰砰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