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仿佛摁動了什麼不該碰的開關,塤聲一折,錯了一個音。
薑籬睜開眼,見他放下古塤,食指點在她的眉心。
朦朦朧朧中,男人開口了。他的聲音清寒冷漠,仿佛溪山冷泉,空穀留音。
“你該醒了。”
食指一點,薑籬的意識飛速倒退,無數光景電光般紛紛閃過,她的神魂落進了軀殼。當她再次睜開眼,不自覺動了動手,牽動未能痊愈的灼傷,疼得她齜牙咧嘴。她起身,發現自己渾身上下纏滿了繃帶,正睡著地榻上。披衣起身,推開門,一陣寒風襲麵而來,凍得她打了個哆嗦。
門外,是雪穀鬆林,天風掠過,滿山深綠掀騰攪覆,細密的飛雪紛紛而落。
這裡是……
她想起來了,這裡是隱川寒穀,很多很多年前,她曾來過這裡,度過一段漫長的時光。
周遭沒個人影,過了三百年,這苦寒的地方是丁點沒變。
好冷。
她又打了個哆嗦。
薑籬回屋披上大氅,走出小屋,踩著冰涼的石階往山下走。太冷了,她要去風露泉。如果記得沒錯的話,那是個溫泉,就在山腰。
走了一程子路,一陣暖意拂麵,濃煙般的水汽隱隱出現。
果然,她沒記錯。
上半身還有傷,不能浸水,她卸下大氅,穿著中衣走進泉裡,半身沒在水下。熱騰騰的暖意走遍全身,舒服不少。整個隱川屋裡屋外沒有一處暖和的地方,隻有這裡能待人。她開始沉思,她是怎麼到這兒來的,那倆小廢物呢?
“難道是殷識微救了我?”她低低嘟囔。
“是我。”
清而低的男聲從前方傳來,白霧散去,她看見他在一塊岩石上閉目打坐。水汽蒸騰,他半身沒在水中,潔白的中衣濕了大半,毫無縫隙地貼著身軀,勾勒出肌肉的線條。
“……”他怎麼在這兒?薑籬感到慶幸,幸好她沒脫衣服泡。
現下待在殷家,說明她已經脫離了險境。看來在錢塘城外,是她誤會了殷識微,那家夥不是來救林嫣然,而是來救蕭家的。
“離開。”他下了逐客令。
薑籬很無語,問“憑什麼是我走,不是你走?”
“你來之前,我已在此。”
“蕭寧蕭宣呢?”
“在山下。”
薑籬轉身要走,忽然想起那勞什子婚約,又定住腳步。
“我們的婚約,你到底退不退?”
殷識微輕輕蹙眉,卻沒說話。
薑籬惡向膽邊生,涉水上前,在他麵前盤腿打坐,故意與他麵對麵,膝蓋碰著膝蓋。
“你不答應退婚,我就在這兒看你泡溫泉。”她端詳他的胸膛,線條流利,沒有半點贅肉,不錯不錯,她小流氓似的吹了聲口哨,“這身板,我得好好欣賞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