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恨與卿何歡!
夜色深沉,月光寂寥。
怡心院裡,尹素婉望著雙兒端在麵前的湯藥,低聲問道“可是原來的藥方?”
雙兒點頭,小聲道“魏太醫說還是按著原先的藥方吃藥。”
尹素婉捂著帕子輕咳了幾聲,又問道“王爺呢?”
雙兒想了想,道“您暈過去後,王爺去了芙蕖院找顧側妃算賬,之後就一直待在書房裡。”
“這麼久了還在書房?”尹素婉抿了抿微白的嘴唇,眸光暗了暗。
雙兒道“嗯,還沒出來。據說,連晚飯都沒吃。”
尹素婉“嗯”了聲,半晌才道“那他可知道我已經醒來了?”
雙兒打量了一下她的臉色,斟酌道“杜侍衛過來詢問過,應該已經稟告給了王爺。”
“之前的藥渣都處理了?”尹素婉見雙兒點頭,然後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是,王妃。”雙兒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
門關上後,尹素婉的視線落在那黑黢黢的藥上,怔怔失神。
她曾想借著顧瑾璃開的藥方來做手腳,可是卻沒想到會在亓灝要與自己親熱的時候吐血……
原本的計劃應該再推遲兩天的,而且她一直都是讓雙兒按著原藥方抓藥,又沒有吃顧瑾璃開的藥,為何體內會有毒呢?
原藥方是魏廖開的,他不可能害自己。
那麼,是誰?
玉夫人?柳夫人?
總不能是雙兒,畢竟她跟在自己身邊多年,是除了寶珠之外最忠心的奴婢……
再者,既然亓灝已經知道自己醒來了,為何他不過來看她一眼?
還是說,他去芙蕖院發現了什麼?
若是顧瑾璃張口辯解,她沒有證據證明雙兒將藥倒了,百口莫辯,亓灝應該是不信他的吧?
可聯想到前兩次桂嬤嬤和金梅一事,顧瑾璃同樣能在危急情況下口吐蓮花,轉危為安,這次會不會也一樣呢?
心裡煩躁,尹素婉眉頭緊蹙。
夜深人靜,不止是怡心院的燈亮著,芙蕖院的燈也沒熄。
顧瑾璃沐浴過後,便上了床。
雖然毫無睡意,可她還是麵朝牆壁,閉了眼睛。
荷香在房間裡休息,愛月知道顧瑾璃沒睡著,怕她胡思亂想,便時不時裝作不經意的模樣找她說話。
然而,她卻不是一個善於找話題的人。
“小姐……咱們好久沒去茶樓了,明個去看看吧?”
見顧瑾璃沒吱聲,愛月又道“小姐,白玉樓的廚子最近又研製出了一些新菜品,咱們明日也去嘗嘗吧?”
除了愛月的自言自語之外,房間裡還是沉默一片。
愛月落寞的癟癟嘴,知道顧瑾璃心裡難過,也就安靜了下來。
她拿起白天給顧成恩做的袍子,見到上麵那一團嫣紅,眼眶又發酸了起來。
興許好多人都認為,她們家小姐在山洞那晚就已經與王爺圓房了,連她自己也是同樣這麼想的。
畢竟,那晚後,小姐手臂上的守宮砂便不見了。
當然,亓灝一直沒有注意她的手臂,而顧瑾璃注意到了,隻以為是真的被亓灝占了身子的緣故,所以那守宮砂消失了……
其實,沒有人知道,她那晚中了“眼兒媚”,寒池水雖將她體內的毒素給解了,但也將那守宮砂一並給泡沒了……
看著這抹落紅,愛月才知道,原來她們家小姐之前還是處子之身……
今日王爺這般盛怒,又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要了小姐的第一次,那該是何等的粗暴?
人家話本上都說什麼“春宵一刻值千金”,什麼洞房花燭夜是人生之中最美好的一刻。
可是,她們家小姐的洞房,卻在青天白日裡被強要了去。
而且,似乎還是當著她與荷香這兩個丫鬟的麵前進行的……
雖說當時她們二人昏了過去,沒了意識,但小姐她卻是清醒的!
小姐那般冰清玉潔的人,她怎能受得了?
“給大公子做的袍子也臟了,嗚嗚……這又如何是好?”愛月越想,越為顧瑾璃委屈,不禁哽咽出了動靜。
“扔了。”突然,顧瑾璃聲音沙啞的開了口。
“扔了?”愛月一怔,急聲道“小姐,這是您辛辛苦苦做的,扔了好可惜!”
“沾了血的東西,不吉利。明日,去雲水坊給大公子買一件送回相府。”顧瑾璃支起身子,眸色清冷,麵色雖不好,但看上去起碼要比愛月想象中好太多。
愛月不舍的看了一眼袍子,那血已經凝固了,要是洗的話,恐怕也洗不乾淨,還會留了印子在上麵,看來也隻能扔掉了……
歎了口氣,愛月將袍子整齊的疊好,難過道“奴婢知道了。”
頓了頓,她又歪著腦袋問道“不過,小姐,雲水坊的衣服可要花費好大一筆銀子呢!咱們不是還要買院子嗎?哪裡有那麼多的餘錢啊?”
顧瑾璃垂下眸子,輕聲道“放心,茶樓開業也有一段時間了,錢不必擔心。”
“是,小姐。”愛月點點頭,悄悄打量了一下顧瑾璃,見她不再說話,便退了出去。
待愛月離開後,顧瑾璃動了動身子,身下那地方還在隱隱作痛。
眸底染起一股冷意,她用力攥著拳頭,死死搖著嘴唇,忍著即將落下來的眼淚。
倘若那晚亓灝沒有在山洞裡騙她,可能她不會對他心生微瀾。
倘若亓灝沒有在白日破了她的身子,可能她在離開王府後,對他還有丁點留戀。
但是,今日過後,她與他,便隻能是永生永世的敵人了……
明日,她要出府,去茶樓找陳亮確認一下院子的事情。
她要離開王府,必須離開,儘快離開!
撩開被子,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挪下床,打開櫃子,將錦盒中的玉簫取了出來,順著窗戶坐了下來。
窗外的不遠處,亓灝站在長廊處良久,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卻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陣淒婉纏綿的簫聲。
那簫聲入耳悲涼,哀怨,像是女子在深夜裡低低的哭泣,又像是在傾訴著什麼……
頓住腳,亓灝回頭,看著那搖曳的燭光將顧瑾璃纖瘦的身影拉得修長,心中像是被人狠狠丟進了一顆石子一般,很不平靜。
杜江走後,自己將他的話細細的品味了一番,隻覺得心情越來越沉重。
正因為人是感情動物,所以他對婉婉這麼多年的感情,不可能因為婉婉使了手段陷害顧瑾璃而完全沒了。
可是,也不能說一點影響都沒有。
之所以當初會愛上婉婉,是因為他在黑暗的宮廷中見多了人心叵測,爾虞我詐,所以在看到婉婉身上難得的純真和善良,他覺得極為的珍貴。
他想要守護這樣一個善良的女子,守護好她那顆純淨的心,不想讓她被這世俗所汙染。
隻是……現在的婉婉,有些變了,變得有心機了。
而那個之前讓自己恨之入骨的顧瑾璃,同樣也變了,隻不過變得讓他開始懷疑當初那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到底是不是她……
想到白天不僅重傷了對她最重要的兩個丫鬟,而且還對她做了那樣十惡不赦的事情,他的心,要比當時看到她毫無生氣的那張臉更要疼。
是懊悔,是自責,更多的是心疼。
他從沒想過,會在那樣一個情況下要了她。
亦或者說,不知何時,潛意識裡,他已經將她看成了自己的女人。
畢竟,她頭上還冠著寧王側妃的名號。
如果有一天,他與她發生了親密關係,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該發生什麼,都是順其自然的。
而今日,一切都太過突然了……
他麵對她,理智喪失,情緒失控。
歸根結底,還是他不敢麵對她在自己心裡的地位,不敢相信婉婉在他心裡已經動搖,更不能接受在她心裡,任何人都比他重要……
她可以與軒世子笑顏飲酒,可以親手為顧成恩做衣袍,可以多次為愛月和荷香去死,但卻防備他,遠離他。
兩丫鬟都不如的他,不甘心。
在占有她的那一瞬間,他才發覺到自己的自私。
因為,他許給婉婉的承諾沒有做到。
因為,他已折斷了顧瑾璃追求自由的翅膀,不該再貪婪的想要得到她的身心……
懷著滿心的愧疚,他來到了她的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