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恨與卿何歡!
雖說解毒已有了頭緒,可具體操作起來還是有些難度。
一下午,顧瑾璃與魏廖便在營帳裡進行緊張的藥方研製,其中有很多藥材,二人在是否使用上起了爭議,因此又浪費了不少時間。
直到戌時,一張初步的藥方才討論出來。
亓灝立即派人購齊了藥材,隨後按照原先的第一步計劃,藥湯沐浴。
由於還不確定那藥方確實有效,因此先對其中一個士兵做了實驗。
隻是,兩個時辰後,那士兵體內的寒氣還沒退去。
故而,顧瑾璃與魏廖隻能再另想其他法子。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月光淡淡,將他們二人的身影映在了營帳上。
亓灝站在外麵,靜靜的凝視著她的影子,眸光裡藏著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夜風吹起,他的墨發隨風飄揚,與他的黑袍一樣,都與這濃濃的夜色融為一體。
自知進去也幫不了忙,再者他怕自己的注意力會一直凝聚在她的身上,所以不如在外麵與她的影子為伴。
秦峰一直好奇那本看似神秘的小冊子,忍不住問道“王爺,您說,顧側妃那醫書是從何處而來?”
亓灝冷冷看了秦峰一眼,似乎在責怪他打破了這靜謐的氣氛。
秦峰訕訕一笑,趕緊轉身去其他營帳裡巡視去了。
“王爺,顧側妃和魏太醫還未吃晚飯,要不要屬下去準備一下?”杜江其實是想勸亓灝吃飯,但揣摩著他應該不會去吃,因此便打算從顧瑾璃身上入手。
果真,亓灝聽罷,沉聲道“好,飯菜不要太油膩。”
他不了解顧瑾璃的飲食習慣,但之前幾次在王府裡一起吃飯的時候,她似乎對葷菜不太熱衷。
“那……王爺,您想吃什麼?屬下也去準備準備。”見亓灝答應,杜江又立馬道。
“本王不餓。”亓灝一邊往前走,一邊語氣淡淡。
杜江試探道“王爺,您就算沒胃口,多少也陪顧側妃吃點吧?要不然她跟魏太醫兩個人吃,怪尷尬的。”
亓灝腳步一頓,“嗯”了聲。
無聲的進了營帳,顧瑾璃正在搗藥,魏廖則在另一邊針灸。
天氣雖沒前些日子那麼熱了,但因著要不停的動手,因此她額頭上沁出了一層細汗。
原本鬆垮的發髻有一綹頭發散落下來,在她臉側飄來飄去。
顧瑾璃抬手往耳後攏了幾次,然而那頭發就像是跟她作對似的,總是時不時的掉下來。
就在她再次沒了耐心準備丟下手裡搗藥杵起身去找根發帶的時候,隻覺得忽然一雙冰涼的手伸到了她的頸後,穿過那三千發絲,將那綹不聽話的頭發一並給理到了背後。
顧瑾璃抬頭,看著對麵也在搗藥的荷香,然後一怔。
除了在床榻上躺著的半死不活的士兵之外,這屋內就這三個人。
先不說魏廖正在針灸,隻說他一個男子就不可能為她理頭發。
而荷香也不可能,那會是誰?
見平時性子沉穩的荷香臉上流露出少見的震驚之色,顧瑾璃回頭。
待看到身後的亓灝後,也不禁瞪大了眼睛“亓灝?”
見他頭發上的發帶好像少了一根,她下意識的又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隻見多了一根與他同樣顏色的發帶。
“王爺,飯好了。”不得不說,軍營裡的夥房效率很高,沒一會飯菜便送過來了。
亓灝神色自然的收回手,移開眸子,抬腳往魏廖身邊走去“先吃飯,一會再繼續。”
魏廖剛才因為太過專心致誌,在聽到亓灝的話後,這才反應過來,“是,王爺。”
顧瑾璃與魏廖洗過手後,在亓灝的對麵坐了下來。
飯菜雖與王府裡的比較起來隨意了些,但顧瑾璃因著忙活了這麼久,確實有些餓了,所以飯量竟比在王府裡吃的還多。
亓灝注意到了這點,於是給杜江使了個眼色。
杜江會意,又給顧瑾璃盛了一碗米飯。
顧瑾璃也不介意再多一碗飯是否會影響自己的形象,繼續捧著碗慢條斯理的吃著。
亓灝因著中毒之事心情沉重,吃了幾口就飽了,不過礙於顧瑾璃還沒放下筷子,他便陪著她坐著喝茶。
“王爺。”這時候突然秦峰從外麵進來了,手裡還捧著一件繡紋精美的黑色披風。
亓灝放下茶杯,冷聲道“何事?”
秦峰看了一眼顧瑾璃,小聲道“王妃說夜裡風大,擔心您晚上留宿在軍營裡受涼,所以派人送來了這披風。”
一個王妃,一個側妃,秦峰總覺得女人都是麻煩,雖說顧瑾璃不是個主動惹麻煩的人,而尹素婉也性情溫婉,可他還是怕顧瑾璃在聽到尹素婉送來披風後會爭風吃醋。
可是,顧瑾璃卻一點反應都沒有,仍舊是低著頭規矩的吃著自己碗裡的米飯。
“先放著吧。”亓灝眸光暗了暗,並未露出一絲一毫的喜悅之色,“去太傅府告訴婉婉,讓她不要擔心本王。”
“呃……是。”秦峰很是不解亓灝的態度,畢竟這要是擱在以前,亓灝肯定是麵露溫柔,眉目含春,心花怒放,但現在神色很是平靜,這讓他很是不明白。
杜江是最了解亓灝心思的人,他瞧著秦峰疑惑的表情,無奈的搖了搖頭。
要說這些年對亓灝誓死忠誠的人,除了自己,相信隻有秦峰了。
隻是,秦峰忠誠雖忠誠,可有時候這腦子卻轉不過彎來……
秦峰放下披風離開後,顧瑾璃也放下了碗筷,擦了擦嘴角,她對亓灝道“王爺,您可以先回去休息,待我與魏太醫研製好了解藥再派人通知你。”
不知為何,她覺得他在這裡會乾擾她的心神。
即便是他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隻是安靜的坐在一旁,也會讓她有種心神不寧的感覺。
就像是剛才,她沒有想到他會為她理頭發。
那後頸被他不經意觸碰過的地方,現在想想還像是發著燒一樣。
亓灝的視線從顧瑾璃的臉上移到她頭上的發帶,唇角情不自禁的上揚,“好。”
“呃……”看著這如冰山融化後的笑容,不僅顧瑾璃被震住了,就連魏太醫也被嚇得不輕。
然而,就在顧瑾璃眨眼的功夫,亓灝那唇間的笑意卻消失了。
因為,他的餘光瞥見了一旁的黑色披風。
眉宇間隱藏著絲絲掙紮之色,站起身來,他走出了營帳。
士兵們趕緊將碗筷收拾好,營帳裡瞬間又隻剩下了顧瑾璃、魏廖、荷香三人。
當然,還有那桌案上疊的整整齊齊的披風。
顧瑾璃轉眸看向那披風,心裡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隱隱刺痛。
這種感覺,她說不出來,總之竟有些不舒服。
強迫自己將目光從那披風上移開,顧瑾璃的語氣比剛才低沉了幾分“魏太醫,咱們繼續吧。”
魏廖點點頭,然後二人又開始了工作。
荷香沒有錯過顧瑾璃眼中一閃而過的幽暗,忽然有一個想法在腦海中產生。
原本王爺帶小姐來軍營是為了給將士們解毒,可到了軍營門口,王爺卻因為小姐睡著了而將她們留在了馬車上,這是不是意味著王爺有那麼丁點在乎小姐呢?
小姐醒後在得知亓灝竟允許自己在車裡多睡了半盞茶的時間後,先是一怔,隨即眼裡有亮晶晶的光芒在跳躍。
那樣的光芒,似乎是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
而小姐用那樣晦暗不明的眼神盯著王妃特意派人送來給王爺的披風,莫不是……她吃醋了?
這樣想著,荷香便不由得多瞅了顧瑾璃幾眼。
“怎麼了?”顧瑾璃不知道荷香在想什麼,因此一邊拿起搗藥杵,一邊問道。
“沒什麼……”荷香自然不敢將心中所想告訴顧瑾璃,隻能也蹲在一旁繼續搗藥。
半個時辰後,魏廖在幾周銀針下去後,他將顧瑾璃和荷香剛搗好的藥抹了一點在中毒之人的傷口上,隻見往外流淌的血竟漸漸少了一些。
“顧側妃,有效果!”魏廖見狀,很是興奮道。
顧瑾璃的聲音裡也帶著一絲輕顫,“魏太醫,咱們再加重藥量試試!”
“嗯!”魏廖重重點頭,又多抹了一些,果真見到傷口的血止住了。
伸手探在那士兵的脈搏上,顧瑾璃抿了抿唇,剛舒緩開的眉頭又蹙了起來。
“魏太醫,血雖然止住了,可脈象還是不穩,我們還得從根源下手。”
魏廖也知道時間緊迫,肅然道“下官明白。”
顧瑾璃掏出小冊子,從頭到尾重新翻看了一遍,裡麵的內容發現再無半點可用之處。
閉上眼睛,她開始從腦海中搜索自己這些年所讀過的所有醫書。
“顧側妃?”魏廖見顧瑾璃突然沒了動靜,閉著眼睛也不知在做什麼,不由得開口問道。
荷香作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小聲道“魏太醫,我們家小姐在想事情。”
就在荷香的話落後,顧瑾璃猛然睜開了眼睛,脫口而出道“重陽木,碧玉竹,虎尾蘭,朱頂紅!”
魏廖從未聽說過這一個接一個奇奇怪怪的名字,因此問道“顧側妃,這些是何種藥材?”
顧瑾璃搖頭,認真道“我也不曾見過,但我記得書上提到過,這四種藥材屬火性,所以我才想著用火氣大的藥材來與體內的寒氣對抗。”
“可會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呢?”魏太醫想了想,遲疑道。
顧瑾璃沉默了一會,低聲道“是藥三分毒,副作用肯定是有的。何況……這些藥材本身就帶著毒性。”
頓了頓,她又道“可是,魏太醫,情況難道還能比現在更壞嗎?若是再想不出解毒的法子,這東山軍營裡的所有士兵都將會沒命,這對我們亓國來說無疑是一記重錘。”
“相反,我們來跟老天爺賭一把,可能還會有贏的機會!”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帶著一種振奮人心的力量,讓人情不自禁的相信她說的話。
亓灝站在外麵,心不禁隨著她這句話為之一動。
要知道,那可是關係著幾十萬條人命,顧瑾璃區區一個女子,何來如此果斷決然的氣魄?
“王爺,真的要依著顧側妃說的嗎?”杜江也聽到了裡麵的對話,提著一顆心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