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恨與卿何歡!
禪房中,亓灝扶著顧瑾璃坐下,儘管她並未受傷,但是他的心裡還是多少有點後怕。
顧瑾璃拍了拍亓灝的手,示意他不要太過擔心。
坐在淨空大師的對麵,她被他深沉的眸光盯著,不免有些忐忑。
雖說已經有四年未曾見過麵,可顧瑾璃的容貌與當時相比並未發生太大變化。
五官張開了些,個子高了,出落得越發亭亭玉立。
在南山小木屋裡住了這麼多年,淨空大師怎麼可能沒認出她來?
而且,看亓灝與淨空大師這樣子,似乎私交匪淺。
也不知道,淨空大師會不會將自己的真實身份暴露給亓灝。
大概覺察出顧瑾璃麵色有些不自然,亓灝也猜到了原因,給顧瑾璃倒了杯茶,他柔聲道“淨空大師是自己人,你無需拘謹。”
顧瑾璃點點頭,忽然想到了什麼,尷尬道“我剛才好像還沒有淨心淨身就進來了,破了寺裡的規矩,怎麼辦?”
“阿彌陀佛”。淨空大師雙手合十,溫和道“心誠足矣,顧側妃莫要介懷。”
亓灝聽罷,輕哼道“既然可以不用守這破規矩,之前你為何不早說?還險些讓阿顧身陷危險!”
“亓灝。”聽出亓灝話裡的埋怨之意,顧瑾璃怕亓灝冒犯了淨空大師,扯了扯他的袖子,搖了搖頭。
在顧瑾璃看來,再親密的關係,也要保持一個度。
話像潑出去的水,難以收回。
可能當時說者無心,也沒有顧及太多,但給人一次兩次這種不愉快的體驗多了,總會讓人心裡不痛快。
淨空大師是高僧沒錯,肯定是心胸寬廣,不會與亓灝計較的。
但正因為如此,更要對他尊重才行。
“你一路沒喝水了,喝點水潤潤嗓子。”亓灝挑了挑眉,將茶杯遞到顧瑾璃嘴邊,轉移話題道。
顧瑾璃想接過杯子自己拿著,但亓灝卻執意不鬆手。
畢竟是當著淨空大師的麵,而且屋子正中央還供奉著一尊小玉佛像,顧瑾璃怎敢舉止無禮?
她皺了皺眉頭,低聲道“你放下,我自己喝。”
“你不喝,我不放下。”亓灝像是故意與顧瑾璃抬杠似的,也不在意對麵是否還坐著個人。
顧瑾璃偷偷用餘光看了一眼淨空大師,隻見他低著頭正在涮洗杯子泡新茶。
其實,茶壺裡的茶葉本身就是剛泡了沒多久的,亓灝知道淨空大師可能是怕顧瑾璃感到尷尬,這是在轉移注意力罷了。
他勾了勾唇,心裡暗歎這老和尚是越發有眼力勁了。
顧瑾璃無奈,隻好就著亓灝的手快速戳了一口茶水。
亓灝勉強滿意,終於不再為難她。
顧瑾璃的耳朵有點紅,她看著淨空大師一手托著茶盞,一手扶著杯身,輕輕晃動了幾下,隨即手腕翻轉,隻見那原本空空如也的杯子裡竟隱隱約約的顯現出一副山水圖來。
“這是?”顧瑾璃瞪大眼睛,滿眼的不可思議。
亓灝與淨空大師在一起喝茶論事也很多次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淨空大師能在茶水中幻化出山水來,不禁眼裡也閃過一抹亮光。
忽然想起上次與紫桑在茶室裡,自己給她泡茶時,她提過的“幻化之術”,顧瑾璃試探道“敢問大師,這可是幻化之術?”
從進門道現在,這是顧瑾璃開口與淨空大師說的第一句話。
見顧瑾璃問得小心翼翼,淨空大師放下茶盞,手指在茶杯邊緣一點,眨眼之間山水圖瞬間消失。
顧瑾璃沒有武功,自然感覺不出來淨空大師是在用內力使得本該稍後一段時間才淡去的山水提前消失的。
就在顧瑾璃不解的時候,淨空大師的手又輕輕一動,繼續緩緩道“所謂的幻化之術,並非什麼高深莫測的技藝,無非是用了一個巧勁。”
“顧側妃若是想學,老衲可教給你。”
“阿顧無師自通,能夠幻化出花草來。”亓灝雖內心不得不承認淨空大師的茶藝的確出神入化,可聽到淨空大師要教顧瑾璃,不免得如父母炫耀自家孩子一樣,語氣裡透露著幾分得意。
“哦?”淨空大師聽罷,凝視著顧瑾璃的老眼帶著審視“幻化之術非靈性之人不得習之,看來顧側妃果真是天資聰穎。”
顧瑾璃沒有刻意去學過茶藝,隻不過是小時候在鳳瑟身邊待著,看著她泡茶的次數多了,也就在心裡記著了。
聽淨空大師這般誇讚,她不由得慚愧道“大師謬讚了,與您比起來,我的泡茶水平連茶藝都算不上。”
顧瑾璃眼神真摯,那清澈明亮的眸子,言語之間透露出來的氣質,讓淨空大師就如同見到了當年的鳳瑟一樣。
心情略微複雜,他移開老眼,意味深長道“顧側妃,有時候真亦假,假亦真,萬事不可太過較真,唯有順其自然,才不會迷惑本心。”
他這話的意思,顧瑾璃和亓灝一時半會是聽不懂的。
因為,他們二人可能猜不透淨空大師是在指顧瑾璃的身世。
十一年前,她與鳳瑟隻是南山上的一對孤兒寡母。
四年前,她成了終於有了父親的相府庶出二小姐。
可是,世間萬物,大多都是蒙在一副假象之下的。
鳳瑟沒有告訴她,顧淮也沒有告訴她,她的身世背後還藏著怎樣一個秘密。
而這個秘密,淨空大師和逍遙子也不願告訴她。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們希望她永遠都不要知道。
可是,老皇帝已經動手在查了,而且亓灝也在暗處派人四處查探。
紙是包不住火的,若說這個秘密總有一天都會暴露,那淨空大師私心裡還是希望能拖一刻是一刻。
這樣一來,顧瑾璃也會煩擾一些時日。
看著她與亓灝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小幸福,淨空大師很想讓時空定格住,“顧側妃……”
“老家夥,你今兒怎麼神神叨叨的,總說些讓人費解的話?”亓灝突然打斷淨空大師的話,不滿道“我帶阿顧來是找你散心解悶的,不是來聽你將佛經,聽佛語的。”
佛門中人說話都是玄玄乎乎,模棱兩可的。
顧瑾璃在心裡仔細的回味了一下,覺得好像懂了點什麼,可又覺得什麼都沒懂。
抿了抿唇,她出於禮貌道“大師的教誨,我記住了。”
“對了,你不是會算命格嗎?不如給阿顧和本王看一下。”亓灝攬著顧瑾璃,不由分說的將她的右手與自己的左手攤開在淨空大師麵前。
“因果輪回,很多事情都是機緣注定的,不可算不可說。”淨空大師又合起手掌,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那你就給阿顧看看,我們命裡有幾個孩子,這總可以了吧?”亓灝不甘心,又以退為進道。
顧瑾璃的手白嫩細膩,掌心的紋路也清晰可見,不似有些人那般淩亂繁雜,交錯不堪。
淨空大師的眸光掙紮片刻,他輕歎一聲,半晌才指著顧瑾璃掌中的某條手紋,語氣平靜道“顧側妃與王爺都是金貴之命,多子多福,福壽延綿。”
眾人皆知淨空大師的預言是極為準確的,可卻不知道他這句話,隻是說了一半而已。
“聽起來好像街上的江湖騙子,不過本王信了。”亓灝聽罷,嘴角弧度更大,看著顧瑾璃的眼神也閃閃發光“聽到沒,多子多福。”
顧瑾璃怎能不知道亓灝什麼意思?他喜歡孩子不假,可他貌似更喜歡那要孩子的過程!
何況,現在她肚子裡已經懷著一個孩子了,他還想什麼呢!
亓灝捏了一下顧瑾璃的臉,將杯中茶水一飲而儘,對淨空大師道“阿顧不能受累,本王先與她回府了,改日再來看大師。”
顧瑾璃坐在這裡,與淨空大師也沒什麼話題,見亓灝要走,立即站起身,尊敬道“今日多有打擾,實在不好意思。”
淨空大師搖頭,老臉上仍舊是滄桑過後的平和。
跟著亓灝,顧瑾璃出了房門。
不自覺的舒了一口氣,她瞪了亓灝一眼,嗔怪道“當著大師的麵,你剛才胡說八道什麼呢!”
“佛門重地還動手動腳的,真是擾了大師清修!”
亓灝拉著顧瑾璃的手,不以為然道“我愛你是小愛,佛愛世人是大愛,既然都是愛,也不分什麼大小,何須扭捏?”
“強詞奪理,胡攪蠻纏。”顧瑾璃翻了個白眼,隨即打了個嗬欠,一團倦意席卷而來。
見顧瑾璃眉宇間略顯乏困,亓灝問道“要不然我抱著你?”
“不用。”顧瑾璃不假思索的拒絕了亓灝,撇嘴道“我自己走就好,要不然被人家看到了,影響不好。”
亓灝沒再強求,繼續往前走去。
出門之前,原本他還想著帶顧瑾璃見完淨空大師後,兩個人再去南山上的小木屋裡待會。
心情好的話,晚上也不回去了,在山上住兩天。
可是,誰曾想到青天白日的,黑衣人竟敢如此膽大包天的出現在清水寺的後院裡?
為了以防萬一,所以南山也就不去了,還是直接回王府比較安全。
上了馬車,顧瑾璃想躺在軟榻上,可亓灝卻要她枕著自己的腿,說什麼軟榻沒有他的腿舒服。
顧瑾璃無奈,也隻好隨了他。
白玉樓的天字一號房裡,從清水寺順利逃走的黑衣人,此時又拿著顧瑾璃的畫麵,眯著眼睛打量,狠聲道“果真是鳳瑟的賤種!”
陳澤軒一開始以為黑衣人在隔壁房間裡休息,可等他敲門許久,沒人回應後,這才發現屋子裡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