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沈碧雲平時沒腦子,但這番話分析的還是很到位的。
隻是,分析歸分析,沈碧雲要是真跟尹素婉鬥起來,不見得能占到便宜。
沈明輝發愣了片刻,一時之間找不出反駁的話來。
沈碧雲見狀,語氣不禁得意了幾分“父親,你說的也對,我真沒什麼可怕的。”
“你能這麼想,父親就放心了。”沈碧雲態度的轉變有點快,沈明輝點點頭,沉默了一會又道“還有六日就是婚禮了,父親得抓緊時間準備一下。”
站起身來,沈明輝走出了房間。
沈碧雲脾氣發夠了,有點口乾舌燥,她剛想抬手拿茶杯,卻發現桌子空空如也。
“來人!”對著門外喊了一聲,她吩咐下人進來收拾地上的狼藉。
接下來的兩日,亓灝沒有出現,他大多時間都在軍營裡操練士兵。
畢竟,他與沈碧雲的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了。
一旦舉行了婚禮,沈明輝就是亓灝名義上的“嶽父”。
不用想,亓灝也能猜到,依著沈明輝那副醜惡的嘴臉,必定會借著二人虛假的“翁婿”關係而想法設法的在軍中奪權。
所以,亓灝必須杜絕任何讓沈明輝見縫插針的機會。
當然,他之所以不願意待在王府裡的另一個原因,則是無法麵對顧瑾璃。
他當初答應老皇帝娶沈碧雲,完全是擔心老皇帝會拿著顧瑾璃的身世做文章。
然而,卻沒想到,老皇帝在賜婚的同時,還將顧瑾璃貶為了妾侍。
薑是老的辣,在算計人心上,亓灝自愧不如。
他不敢想象,自己在顧瑾璃的心裡已經變成了一個怎樣的男人。
先是與尹素婉“暗度陳倉”的有了孩子,隨後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側妃,他不隻違背了二人“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的諾言,還讓她備受屈辱,沒了自尊……
“負心漢”這個詞,似乎已經不能夠形容他的“罪行”了……
因此,他隻能在軍營裡度過這煎熬的時間。
亓灝在不在府裡,對顧瑾璃來說,好像並沒有什麼區彆。
因為二人一個極少踏出芙蕖院,另一個則一回來就悶在書房裡,若非刻意碰麵,即便是同一個屋簷下,也如同分隔在兩個世界一樣,幾乎見不到麵。
不過,如果亓灝在王府裡,那麼愛月必定是要受不了的。
她會控製不住想要去書房質問亓灝的衝動,問一下他,為何要廢了顧瑾璃的側妃之位。
雖然愛月如顧瑾璃一樣,並不是一個注重這些名份地位的人,可是亓灝要娶沈碧雲,這意義就不同了。
顧瑾璃是什麼人?撇開她頂著的是相府“嫡女”的身份不說,隻說她頭上那“天下第一才女”的稱呼,也不該把她貶為妾侍來打她的臉!
聖旨是老皇帝下的沒錯,但在愛月看來,亓灝沒有任何反應,不聞不問,極有可能就是亓灝的意思!
雖然對亓灝很是不滿,可礙於荷香的囑咐,愛月也不敢在顧瑾璃麵前多嘴抱怨,生怕擾了她的心神。
畢竟她的胎象剛穩,不宜情緒有太大波動。
端著粥盅,愛月進了房間,見顧瑾璃捧著一本書,眼睛卻一動不動,她小聲道“主子,您都看了一下午了,快彆看了,仔細著眼睛。”
顧瑾璃終於從失神中緩了過來,她看著愛月,放下了書。
寫字,看書,除此之外,她沒有其他事情可做。
可是,心卻總是靜不下來。
她沒有特意去想亓灝,但是亓灝的臉卻總算在她的頭腦裡揮之不去。
那晚上,他壓在她身上,那滿眼的極端,瘋狂,痛苦,掙紮,許許多多的情緒交織在一起,現在想來,變成了她看不懂的複雜。
她看不透他,猜不透他,她隻覺得現在的自己好累好累,想逃離。
逃開寧王府,逃開皇室,逃開一切……
最好可以去一個沒有人認得她的地方,安安靜靜,自由自在……
“主子,這血燕窩是周管家特意送過來的,說是有大補之效,您快趁熱喝了吧。”將燕窩粥從粥盅裡舀出來一碗,愛月捧著上前。
望著那呈橘紅色的血燕窩,顧瑾璃眉頭微皺,淡淡道“愛月,我沒什麼胃口。”
“主子,我知道,這顏色您看著可能不舒服,可是這是好東西呢,據說吃了血燕窩的人,生養出來的孩子,都白白胖胖,漂漂亮亮的!”愛月嘟著嘴,繼續軟磨硬泡道“主子,就是為了孩子,您也得吃了嘛。”
“罷了,我吃就是了。”顧瑾璃現在最聽不得愛月拿著孩子說事,因為既然已經打算好了過幾日離開,所以將來顧瑾璃要麵臨著獨自撫養孩子的局麵。
她手裡有銀子,給孩子一個好的生活不是問題。
讓她頭疼的是,孩子長大後,免不了像她小時候一樣,會好奇自己為何旁人都有父親,隻有自己沒有?
萬一,當孩子問起了他的父親,自己又該如何回答呢?
沒有父親的孩子,他的成長是不完整的。
私心裡,顧瑾璃不願自己的孩子變成第二個她……
雖說她小時候身邊有無微不至照顧她的鳳瑟,可是鳳瑟的淒苦,她的故作堅強,讓顧瑾璃深感心酸。
身為孩子,看到母親獨自背負著無形的壓力,內心也有產生負擔……
顧瑾璃可以無視旁人的閒言碎語,可卻不能不顧孩子的感受……
眉宇間神色鬱鬱,她拿起勺子吹了吹,強迫自己將一整碗血燕窩都喝掉。
愛月見碗見了底,她高興的接了過來,嬉笑道“主子,奴婢再給您盛一碗?”
顧瑾璃用帕子擦了擦嘴,搖頭道“不用了。”
愛月點點頭,便開始收拾桌子。
顧瑾璃坐了會,有些乏了,而且小腹也有點脹痛,於是站起身來往床榻走去“愛月,我睡會,半盞茶後你喊我。”
“是,主子。”愛月端著粥盅,打算離開,忽然不經意的一瞥,她竟看到了顧瑾璃白色紗裙後麵染上了腥紅的血跡。
心中忽然冒出一股不祥之感,她倒吸一口氣,“主……主子……”
顧瑾璃眉頭緊鎖,轉身問道“怎麼了?”
說罷,她的手放在小腹處,壓住那一陣陣似有似無的輕微抽搐。
“血……”愛月看著顧瑾璃兩腳之間蔓延出一條紅色的像小溪一般的血流,她嚇得哭了出來,手裡的粥盅也“砰”的一下落在了地上。
疼痛加劇,顧瑾璃看著那裙子上刺眼的嫣紅,也意識到了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疼得彎下了藥,用力的捂著肚子,牙齒打顫“愛……愛月,快去找……找魏廖!”
“主子?!”這時候,在院子外麵澆花的荷香也聽到了屋內不尋常的動靜,急忙跑了進來。
“荷香,你照顧好主子!”愛月來不及與荷香多說,拔腿就衝出了房間。
“主子……”荷香小臉煞白,哽咽道“奴婢扶您去床上躺著。”
這樣的情況,不是小產的征兆,又是什麼呢?
顧瑾璃將大半個身子倚在荷香的肩頭,任由她將自己往床上攙扶。
荷香見顧瑾璃下身的血有種源源不斷,止不住的趨勢,即便是平時沉穩冷靜,此時也不由得哆嗦了起來。
像是被撕扯著一樣,那股鑽心刺骨的痛,對顧瑾璃來說,比多日期在大牢裡,被尹太傅鐵鏈穿骨還要厲害。
她痛的不隻是身體,還有她的心。
既然愛月說這血燕窩是周管家送來的,那麼周管家應當沒那麼大的膽子在血燕窩裡做手腳吧?
他是府中老人,能指使得動周管家的,除了亓灝,還能有誰?
也不可能是有人借著周管家的手下藥,因為對於吃食這方麵,愛月極為小心,生怕有人對她和孩子不利。
所有的東西,愛月都儘可能的親力親為,是絕不會讓旁人沾手的……
額頭上冒出一層冷汗,她費勁的張了張嘴,聲音斷斷續續“荷……荷香,你……你彆怕,按著我……我說的去做。”
讓荷香去熬保胎藥是來不及了,隻能靠針灸賭一把了。
荷香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努力將自己的害怕壓了下去,直著身子急聲道“主子,奴婢該怎麼做?”
“你……你給我紮針,先是中極、歸來、漏穀、足三裡,然後再……”眉頭像是擰成了一股繩,顧瑾璃猛地咬著嘴唇,小腹如被人用刀子狠狠戳了一下似的,痛感將她的後半句話給淹沒。
“主子,您堅持一下!”荷香“噌”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像一陣風似的轉身將顧瑾璃的藥箱拿了過來,然後蹲下身子,憑借著之前跟顧瑾璃學習過的記憶,小心的在中級、歸來等幾處穴位上下針。
感覺到荷香的手在發抖,顧瑾璃一邊抽著氣,一邊咬唇道“彆……彆慌。”
“曲骨……地機、三陰交……”死死的捏著床單,她又咬出了三個穴位。
荷香一邊紮著針,一邊盯著顧瑾璃的身下,見血並沒有任何要止住的意思,手更抖了。
她紅著眼睛,卻不敢告訴顧瑾璃,隻能嘶啞著聲音問道“主子,接下來呢?”
“血海、關……”顧瑾璃的眼皮越來越沉,聲音也越來越小,以至於說出了“血海”之後,第二個穴位便沒了聲音。
頭一歪,她失去了意識。
“主子!”荷香瞪大眼睛,失聲尖叫,手裡的針也沒控製住紮歪了。
“主子,你醒醒,醒醒!”荷香撩開顧瑾璃的衣裙,看著她身下的床單已經濕漉漉的一片血紅,她哭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