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恨與卿何歡!
秦峰帶著人到崖底去找顧瑾璃,從下去到再次上來的功夫,用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
而亓灝則煎熬的等在王府裡,無助又無力。
他身上的傷口發炎了,引得他高燒不退。
可是,心裡對顧瑾璃的牽掛,讓他睜著眼睛直直的望著門口方向,期待什麼時候秦峰回來了,帶回來一個好消息。
然而,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他的心越來越沉重。
“吱呀”一聲,門開了。
秦峰進來了,他身上同樣掛了彩,尤其是左臉頰上被懸崖壁上的銳石刮出一道明顯的血痕,看著有點嚇人。
“秦峰,阿顧她……”亓灝費勁的抬了抬眼皮,眼巴巴的瞅著負傷累累的秦峰。
秦峰張了張嘴,見杜江也一臉緊張的看著自己。
他攥著拳頭,半晌才從懷中將一塊染了血的白布條套了出來,顫抖著手遞上前道“王爺,絕情崖深不可見底,屬下和其他人拚儘全力爬了一整晚估摸著還未爬到懸崖的一半。”
“底下望不到頭,咱們的人,已經不小心掉下去了三個。”
“這個布條,還是被石頭掛住,被屬下發現的。”
他的聲音發顫,其中表達的意思很是明白了。
也就是說,隻要是人掉下了絕情崖,那就必死無疑,根本沒有生還的機會了。
“你……”亓灝看著麵前的白布條,眼睛酸澀的厲害。
白日,顧瑾璃一身白衣,想必這便是她衣服上的布塊了。
血跡點點,是那麼的刺眼。
就好像是,顧瑾璃飛身一躍的決絕……
他喉嚨哽塞,伸了伸手,想從秦峰的手裡將布條接過來,但像是碰到燙手山芋一樣,下意識的又縮了回來。
“你是說,阿顧她……不在了麼?”
閉上眼睛,亓灝濃密的睫毛將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蓋住。
秦峰瞧著亓灝神色痛苦,於心不忍的垂下眸子道“王爺,您……節哀。”
誰也沒有想到,顧瑾璃會如此的狠心。
她當真是走的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乾乾淨淨。
隻是,她讓那些留下的人,卻當真是傷透了心。
“砰”,忽然杜江和秦峰聽到門口發出一聲沉重的聲音來。
二人回頭看去,隻見愛月正半倚半跪在門旁。
她搖著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可能,主子不可能死的!”
荷香從後麵追了過來,攙扶著她起來“愛月,地上涼,你彆受了寒氣。”
“嗚嗚嗚,主子……”愛月自打得知顧瑾璃跳崖後,就一直哭到了現在,此時她的眼睛紅腫不堪,聲音也嘶啞的厲害。
用力抓住荷香的胳膊,她還是無法接受顧瑾璃死的這個殘酷現實“荷香,主子她沒有死,對不對?”
“她隻不過是……不過是藏了起來,讓我們去找她,是不是?”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越是不敢接受的事情,便是極力的否認。
是自欺欺人,也是自我安慰。
愛月如此,亓灝又何嘗不是?
隻是,他雖然內心也痛到極致,可是卻無法像愛月一樣大哭宣泄。
荷香將愛月摟在懷裡,眼淚婆娑道“愛月……主子她,真的沒了。”
儘管荷香也不願意承認,但是她是親眼看著顧瑾璃跳下懸崖的。
而且那麼高的懸崖,讓人隻是往下看一眼就頭皮發麻。
她不知道這懸崖到底有多高,但是幾丈想必是有的了。
連王府裡身手高強的三名侍衛都不小心喪命了,顧瑾璃她一個身子還未調理好的弱女子掉下去,結果可想而知……
“不,不會的……”愛月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含糊不清道“主子分明要我們去找世子,說好的要我們去世子府彙合的,她不可能……”
荷香身子一顫,猛地捂住愛月的嘴,下意識的看向亓灝。
好在亓灝滿心悲痛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無法自拔,沒聽到愛月的話。
放下心來,荷香架起愛月,低聲道“走吧,你身子還未好,也莫要在這裡吵著王爺了。”
愛月吸了吸鼻子,不甘心的瞪著亓灝,“如果不是王爺,主子她又怎麼會想不開跳崖?”
“王爺背地裡跟尹素婉不清不楚,還有了孩子,是他把主子的心傷透的!”
“主子的孩子剛沒這才幾天,王爺就又要把沈碧雲娶進門?!”
“哼,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活該沈碧雲當街斃命!”
“愛月。”對於愛月的一番控訴,荷香私心裡覺得每句話都是在理的。
可是,由於身份地位懸殊,愛月不能以下犯上。
荷香用力將愛月拽出了房間,終止了她的“忿忿不休”。
的確,沈碧雲當場死在了花轎裡。
這一場婚禮,如果沒有顧瑾璃跳崖的意外的話,對亓灝來說當真會是一場“喜事”。
可惜,有了顧瑾璃這個意外,所以亓灝的心情也如同死了女兒的沈明輝一樣,悲痛萬分。
沈碧雲的屍體被送回了沈家,白發人送黑發人,沈家布置的所有紅彤彤的喜慶的東西全部換成了死氣沉沉的白色。
而寧王府裡本就沒大力布置裝扮,因此將那些“喜字”、大紅燈籠等摘下來也不費勁。
至於始作俑者尹素婉,被亓灝在絕情崖邊一掌拍飛後,她心脈受到了重傷,本被杜江一並帶回了王府,打算等亓灝醒來再處置她。
然而,剛走到半路上,太後便派人快馬加鞭的將馬車給攔了下來,說是要將尹素婉接回宮。
杜江深知太後護著尹素婉,他自然是不願將尹素婉這個十惡不赦的女人交出去。
可是,傳達口信的小太監態度很是堅決,大有一種如果杜江不把人交出來,就是堂而皇之的忤逆太後的意思。
迫於無奈和壓力,杜江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宮裡的人將尹素婉給帶走。
尹素婉被接回宮去,太後立即召了魏廖前去醫治。
魏廖在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後,借著去寧王府給亓灝看傷為由,委婉拒絕了。
在太後心裡,亓灝的確要比尹素婉更重要,所以她也隻能讓太醫院其他的太醫救治尹素婉了。
魏廖給亓灝把脈,開藥,直到亓灝醒來才離開。
亓灝在知道尹素婉被太後接走後,沉默了良久,沒有說一句話。
他隻在秦峰回來後,才張開了嘴。
隻不過,秦峰讓亓灝失望了。
他沒有把顧瑾璃帶回來,隻帶回來顧瑾璃衣服上的一塊殘片……
愛月和荷香走後,杜江察覺到亓灝的臉色比之前還要蒼白,他擔心道“王爺,身子要緊,您……”
勸慰的話還未說完,亓灝總算是開了口“出去。”
他的聲音聽上去,比愛月的好不了多少,同樣都是嘶啞難聽。
杜江和秦峰猶豫片刻,隻好出了房間。
門被關上後,亓灝緩緩睜開了眼睛,眼角溢出一行清淚來。
他怔怔的看著頭頂的床帳,腦海中浮現出顧瑾璃跳崖之前那最後的回眸一瞥,心再次的狠狠抽搐了起來。
他和顧瑾璃之間的糾葛,原以為會一生一世。
他欠了她的,還沒償還。
他那些壓在心裡想說的話,還沒來得及跟她說。
她,怎麼就可以選擇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他呢?
他知道她對他的恨意是有多濃烈,要不然那晚也不會真的對他下了狠手,又將簪子了她自己的心口上……
可是,無論如何,她都不該選擇以這樣一個無情殘忍的方式來懲罰他的。
哪怕是她要他的命,他也能毫不猶豫的親手奉上。
所以,在他和顧瑾璃的關係中,他永遠都沒有主動權。
比如說,在一開始,顧瑾璃便以顧瑾琇的身份,頂著罪名嫁入了寧王府,來到了他的身邊。
他對她恨之入骨,用各種各樣的方式去羞辱她,傷害她。
而麵對他的百般為難,她任由他隨意傷害,淡然處之。
後來,他不自覺的被她一點點吸引,心也不由自主漸漸靠近。
他不受控製的愛上了她,成為了所有人眼裡“始亂終棄”不要尹素婉的男人。
他竭儘全力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麵前,想讓她成為世人都羨慕的女人。
然而,他沒有做到。
現在想來,他們二人相互交心的那段甜蜜時光,當真是短暫的很。
牽過的手,許過的誓言,她那含情脈脈的眼眸,那輕言淺笑的容顏,都將成為他抹不掉的傷……
這道疤,會永遠刻在他的心裡。
就連那個孩子,那個被老皇帝借著賈公公之手化為一攤血水的孩子,這筆帳他也記住了。
剖開內心來說,一切過錯,都在他身上。
倘若,在老皇帝第一次表露出對顧瑾璃不利時,他能堅決的表明自己的立場,毫不客氣的護著她,那麼結果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他沒有退縮,沒有遲疑,沒有瞻前顧後,她會不會有些安全感呢?
說到底,他口口聲聲說愛她,說可以為了她放棄一切,可是這不過是他的“自我感動主義”作祟罷了。
他更看重的是皇位,而不是她……
時至今日,她棄了他,完全是他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