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恨與卿何歡!
“啊?”顧瑾璃下意識的回了一句,不解的看著尹子恪“怎麼了?”
尹子恪的眸光暗了暗,望著顧瑾璃那清澈的眸子,嘴邊溢出了一絲清淺的笑來。
顧瑾璃眼神一顫,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應了什麼。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腦子也懵了。
這種感覺,像極了被抓包的小偷。
她處心積慮隱藏的秘密,又像是被亓灝當初戳破了一樣,暴露在了尹子恪麵前。
“你認得阿顧嗎?”尹子恪的臉上,除了那溫潤如玉的笑之外,並未見任何異色,他像是隨意的嘮家常一樣,問道。
顧瑾璃壓下心頭的慌亂,皮笑肉不笑的搖頭“不認得。”
頓了頓,她試探道“阿顧是尹公子的朋友?”
尹子恪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灼灼道“是我一個很重要的朋友。”
待捕捉到顧瑾璃眼裡一閃而過的惶恐後,他語鋒一轉,幽幽一歎“不過,她已經不在了。”
果真,顧瑾璃聽罷,那一顆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又立馬落了回去。
不過,她的聲音裡還是避免不了一絲輕顫“是……是嗎?”
尹子恪沒有說話,而是轉了眼,望向了遠處。
腦海裡,浮現出兩年前,尹素婉和亓灝大婚時的畫麵。
當時,因為荷香不小心將喜酒打翻的緣故,惹得亓灝大怒。
她為了護著荷香,便被罰在眾目睽睽之下磕足了九十九個頭。
烈日當空,她就那麼狼狽的跪在人來人往的院子裡,承受著眾人的嘲諷和議論。
過去了那麼久,尹子恪仍舊不能忘記她護在荷香身前時的勇敢,還有汗流滿麵卻依舊堅韌的表情。
她那纖瘦的身子,像是集聚了強大的力量。
如惡風中的竹子,倔強得寧折不彎。
也忘記了出於什麼心思,興許是同情,興許是感動,總之他走到了她的身邊,遞給了她一方絲帕。
後來有過幾次交集,她留在他腦海裡的次數越流越多。
隻是,二人身份有彆,尹家和顧家又是兩代世仇。
他身為尹家長子,尹素婉的大哥,斷然不能對顧瑾璃生了那樣的心思。
所以,在得知顧瑾璃跳崖的那一刻後,他才知道,原來有時候將所有的情感都隱藏起來,也不是什麼錯。
至少,心痛的時候,遺憾的時候,也早已習慣一個人承受……
顧瑾璃見尹子恪沉默不語,心又不安了起來。
她僵直著身子,“尹公子?”
尹子恪回神,將顧瑾璃的緊張看在眼裡,輕笑道“瞧我,一想到我那朋友,就失態了。”
他說的自然,讓顧瑾璃不由得追問道“尹公子跟那朋友關係很好嗎?”
這個問題,尹子恪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一來,眼前的人就是那位“阿顧”。
顧瑾璃應當知道,自己說的人便是她。
而兩人之前的關係,頂多算個點頭之交,談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二來,他不能告訴她,她在自己心裡占據著多麼重要的位置。
當然,他也不能矢口否認,說出那關係尋常的違心話來。
微微一笑,他輕描淡寫道“還好。”
轉頭,他看向隨從,問道“剛才林公子教你認的穴位,可都認全了?”
那隨從點點頭,又搖搖頭,訕訕道“還有幾個忘記了。”
顧瑾璃站起身來,一邊往桌案旁邊走去,一邊道“沒事,我給你畫幅圖,你按著圖上的穴位記憶下來。”
說罷,她拿起毛病開始在紙上寫畫著。
尹子恪端起茶杯,透過茶香的氤氳,有忍不住的往顧瑾璃方向望去,這麼久以來,他心裡空缺的那個地方,悄悄的填補上了。
顧瑾璃畫完了穴位圖後,交給隨從“你以後就照著這個按,一日三次。”
“等三日後,你再給尹公子紮針。”
“紮個三四日,如果沒有意外的話,尹公子可以試著下地走動一下了。”
隨從大喜,又連連感謝顧瑾璃。
尹子恪的臉色倒是沒露出格外歡喜的樣子,他總是淡淡的表情,就連笑也是淡的像那天上的雲彩一樣,飄渺不定“辛苦林公子了。”
顧瑾璃拱手,心情平靜了不少“尹公子客氣了。”
“若是沒其他的事情了,我改日再……”
顧瑾璃的話還沒說完,隻見尹大夫人一臉喜氣的進來了“恪兒!”
這突兀的一聲,讓顧瑾璃和尹子恪都不約而同的轉頭望去。
尹大夫人手裡拿著兩張大紅色紮眼的喜帖,身邊跟著一個身穿大紅外衫,頭戴大紅花,一張老臉抹得粉白粉白的老婦。
老婦那張嘴唇,也塗得紅豔。
打扮得如此花裡胡哨的人,顧瑾璃第一反應這人是哪個青樓楚館裡的老媽媽。
因為她身上的脂粉味,很是濃重。
“尹大公子,我來給您賀喜了!”她媚俗的一笑,率先開口道。
“喜?何喜之有?”尹子恪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並未將厭惡之情表現出來。
“恪兒,這是你和晴嵐的生辰八字。”尹大夫人對著顧瑾璃點點頭,以示打招呼,然後拉著尹子恪的手,聲音裡不掩激動“娘已經給你們二人合過八字了,果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娘?!”尹子恪聽罷,竟被大夫人驚出來一身冷汗。
媒婆捂著嘴輕笑兩聲,諂媚道“尹大公子,江家小姐生的乖巧可人,兩家又是門當戶對,我王婆子說了那麼多媒,我沒見過比你們這一對更合適的啦!”
顧瑾璃聽著媒婆這誇張的話,心裡冷笑一聲。
又見尹子恪的臉色終於沉了下來,她猜想他並不怎麼喜歡這門婚事。
回憶了一下那位江晴嵐,顧瑾璃的腦海裡好像沒多少印象。
顧瑾璃覺得自己此刻似乎不應該在這裡,她低聲道“在下先告辭了,改日再來拜訪尹公子。”
既然尹子恪不滿這門親事,那麼顧瑾璃也不好說什麼恭喜之類的讓人心煩的話,所以還是先離開吧。
尹子恪眸光深深,眼中的不舍和欲言又止,讓顧瑾璃愣了一下,“尹公子?”
壓下心中的複雜和沉重,尹子恪這次笑得勉強了許多“改日再與林公子好好說話。”
說罷,他對隨從吩咐道“去送一下林公子。”
隨從應了聲,然後恭敬的將顧瑾璃給送出了門口。
尹大夫人也不忘記熱情道“林公子,改日來家裡玩哈!”
顧瑾璃“嗬嗬”的笑了兩聲,沒給回複。
“恪兒,來,咱們接著說。”尹大夫人喝了口茶水,繼續道“等讓王婆子明日找人再去算個日子,咱們把日子定下,你……”
“娘。”尹子恪溫潤的眸子變得清冷,語氣不悅道“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
“江晴嵐,我是不會娶她的。”
興許是尹子恪的態度太過堅決,也可能是礙於媒婆在場,大夫人覺得自己的麵子丟了。
她聽罷,老臉一白,氣得攥緊了喜帖,惱聲道“恪兒,江家那邊已經同意了。”
“八字已合,這門親事是萬不能更改的!否則,母親的老臉往哪裡放?!”
“母親,婚姻大事,我……”尹子恪還想據理力爭一下,奈何尹大夫人蠻橫的打斷道“恪兒,這件事情就這樣說定了,你什麼都彆說了!”
說罷,她甩著衣袖生氣的離開了房間,隻剩下那媒婆尷尬的站在原地。
媒婆見尹子恪的臉色也難看的厲害,於是訕訕一笑,也扭動著略豐滿的身子跑了出去。
尹子恪視線落在顧瑾璃留下的那穴位圖上,攥緊拳頭。
半晌,他胸腔中的怒氣再也抑製不住,“砰”的一下,砸在了桌子上。
昨夜,他意外聽到了她與顧念時模棱兩可的對話。
關於她的身份,她身上的秘密,他整整糾結了一晚上。
剛才,他之所以突然的以“阿顧”來試探她,而不是當初她嫁給亓灝的“顧瑾琇”身份,是因為亓灝習慣性的喊她為“阿顧”,而顧念時又喊她為“阿璃”。
雖然尹子恪不曉得這其中的內情和區彆,但他認為,顧瑾璃必定會對“阿顧”這個稱呼要更加敏感。
果不其然,如尹子恪所料,她的反應便說明了一切。
這個“林笙”,這個被亓灝禁錮在寧王府的“男人”,這個有著高超醫術給自己醫治腿的人,就是當年那個讓他藏在心裡不敢暴露的秘密。
是她,那個淡然若素的女子,那個驚才豔豔的女子……
重重的將心中鬱氣吐出,尹子恪小心翼翼的將穴位圖拿在心裡,修長的手指在上麵一一撫過,仿佛在回想她剛才那落筆時候的模樣。
“夫人,夫人!”媒婆出了院子後,緊跟在怒氣衝衝的大夫人身後“尹大公子不願意這門親事,您說這可怎麼辦呢?”
要知道,尹家如今的身份可是厲害著呢,如果這門親事王婆子給說成了,那必定少不了她的一大筆好處。
大夫人猛地停住腳,語氣不善道“王婆子,自古以來兒女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晴嵐丫頭又是我的侄女,所以恪兒沒道理不同意的。”
媒婆一聽,瞬間又眉開眼笑了“對對,咱們大公子一看就是個孝順的兒子,他是斷然不會忤逆您的。”
頓了頓,她又問道“不過,您看這彩禮咱們什麼時候送去江家?”
大夫人一邊往前走,一邊沉聲道“彩禮一會我去找管家,明個就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