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恨與卿何歡!
第二日一大清早,太後在蘭嬤嬤的一番精心裝扮後,便立即派人將亓灝、宣王,以及顧淮分彆召入了宮。
為的什麼事情,不用說大家也都心裡有數。
太後以讓老皇帝靜養的名義,沒有讓老皇帝露麵。
皇後還在禁足中,更是不可能參與。
所以,今日太後當家。
她一身絳紫色華麗的衣袍,頭上帶著金鳳寶釵,脖子上掛著一串祖母綠和紅瑪瑙相間的長項鏈。
老臉上擦了脂粉,嘴唇上也抹了口脂,總之看上去要比平時還要威嚴。
宣王和顧淮,是這樁醜聞的當事人,而亓灝是老皇帝和太後屬意的儲君人選,所以他也得到場。
八皇子也是老皇帝的兒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沒道理不出現。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的坐在太後的椅子兩邊。
當然,德妃就算是快死了,隻要還剩下一口氣吊著,派人抬也得抬來。
病了那麼多日子,她瘦的就快成了一根竹竿。
不用風吹,好像誰對著她哈一口氣,就能把她給吹倒似的。
宣王躺在地上的木板上,顧淮站在他的旁邊,德妃被丫鬟扶著,這三個人站在大殿的中間,有種三堂會審的畫麵。
由於顧淮派人給宣王送了信兒,因此宣王雖然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亂跳,但心裡仍舊是抱著一絲僥幸心理。
八皇子前些日子還在老皇帝的授意下去宣王府看望過宣王,可亓灝似乎這兩年裡從未踏入過宣王府半步。
宣王府的消息,都是有阿寶在那邊傳遞。
再說了,宣王已然成了一個廢人。
一個廢人,還能折騰什麼呢?
乍一看上去,宣王如今的模樣還真是有些嚇人。
以前,四肢健全,舌頭還在的時候,他也算是京中五俊之一。
比不得亓灝和陳澤軒、尹子恪,但是與顧念時相比的話,卻是綽綽有餘的。
然而,現在的宣王麵容枯槁,發如亂草,因為一張臉上瘦的沒肉,所以一雙眼睛顯得大的突兀,跟死魚眼一樣。
嘴角還流著口水,這模樣看在亓灝眼裡,還真不如死了來得痛快。
太後冷冷的掃了一眼屋子裡的人,眯了眯老眼,最後視線定格在顧淮和德妃之間,幽幽道“哀家讓你們來的目的,想必你們也都清楚。”
頓了頓,她轉頭對蘭嬤嬤吩咐道“去準備一碗乾淨的清水,還有匕首。”
“今個哀家倒是要看看,外麵的謠傳到底是真是假!”
“是,太後。”蘭嬤嬤點點頭,快速退下。
顧淮自然知道接下來太後要做什麼了,他藏在袖子裡的手緊了緊,生怕指甲蓋裡的粉末掉出來。
輕咳兩聲,他強作鎮定道“太後,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德妃與微臣之間清清白白,斷不是外界傳的那般不堪。”
悄悄給德妃使了個眼色,他又義正言辭的擲地有聲道“微臣心中無愧,隻求在太後麵前,得一個公道。”
在沒親眼看到驗證結果之前,誰都不敢早下結論。
太後聽罷,冷哼一聲,涼涼的目光定在一直低著頭,拿著帕子,擦著眼淚的德妃身上,語氣不冷不熱道“德妃,你先找個地方坐下。”
“杵在這,等會要當著哀家的視線了。”
說是讓德妃坐著,但是屋內暫時沒多餘的椅子,這讓德妃往哪裡去做?
再說了,德妃現在還是個“罪人”,又有什麼臉麵坐下?
“臣……臣妾不敢。”聲音有氣無力,柔柔弱弱的喑啞著,德妃往一旁退了幾步,離得顧淮和宣王有些距離,給太後把空間留了出來。
很快,蘭嬤嬤便端著盛著清水的碗進來了。
“顧大人,您先請。”不用太後發話,蘭嬤嬤主動的將盤子端了過去。
亓灝抿了口茶,放下了茶杯。
八皇子也坐直了身子,表情嚴肅。
顧淮緊緊抿著唇,在宣王眼睛一眨不眨的目光裡,緩緩的拿起了匕首。
一咬牙,他在自己的手指上割了一刀子。
將血滴入清水中的時候,他的手也微微抖了一下。
待顧淮放下匕首後,蘭嬤嬤端著盤子走到了宣王身邊。
宣王手腳不能動彈,隻能讓他的貼身侍衛閃電來動手了。
“主子,得罪了。”閃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在宣王的手指上劃了一刀子。
從蘭嬤嬤過來,到手指上挨了刀子,宣王的身子都在不自覺的發抖。
那雙死魚眼裡透露出來的恐懼,不知道是因為害怕疼,還是害怕結果證明他不是老皇帝的兒子。
“滴答”,一滴血沒入水中,隨後兩顆血珠子一點點的靠近,但是卻並未融於一體。
德妃站的遠,根本看不清碗裡的情況,隻能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喘一下。
“太後。”蘭嬤嬤看了一眼也巴巴的瞅著自己的顧淮,將碗端到了太後麵前,讓太後自己瞧。
太後低眸,望著那分開的兩滴血珠,眸光暗了暗,卻沒說話。
她的沉默,讓顧淮的後背有些發涼。
抿了抿唇,太後開口道“顧相和德妃……”
一聽到“顧相”二字,顧淮便覺得事成了!
剛從嗓子眼裡落下的心,卻被亓灝給再次提了上來。
“太後。”亓灝突然站了起來,大步走到太後的麵前,打斷了她的話。
將碗端了起來,他望著太後,似笑非笑道“皇室血統是否純正,可不是什麼小事。”
“滴血驗親固然能證明什麼,但是為了以防萬一,孫兒覺得還是派人來好好檢查一下比較好。”
顧淮聽罷,上前一步,看清了碗裡的血珠是分開的,麵色不禁沉了下來“寧王爺,如今事實擺在眼前,你為何還不信任老夫和德妃?”
“皇室血統確實不是小事,當著太後的麵,你莫非是不認宣王這個哥哥了?”
“寧王爺……”這時,德妃一副站立不穩的模樣。
她一雙淚眼婆娑,聲音哀戚道“縱使你這些年來與宣王不對付,可不管怎麼說,你們都是皇上的兒子,身上都是流淌著皇上的血!”
“你……你若為了一己之私,與外頭那些汙蔑宣王血統的人一樣居心叵測,著實是天理難容!”
說罷,她用力的咳嗽了起來,一張病白的臉通紅通紅。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用了不少力氣,而且她這控訴的語氣,又透露著對亓灝的失望和怨恨。
太後皺了皺眉,望了蘭嬤嬤一眼。
蘭嬤嬤會意,放下盤子,過去一邊扶著德妃坐下,一邊安慰道“德妃娘娘,您彆激動,先坐下。”
“太後在這裡,她老人家是不會讓誰受委屈的。”
不得不說,蘭嬤嬤說的話很有技巧。
聽著是關心德妃,其實卻也不是。
因為,她說的是“誰”,而不是“您”。
當然,現在的德妃根本沒有心思在意這個細節。
她抽抽搭搭的就著蘭嬤嬤的手坐下,捏緊帕子,很是傷心欲絕。
好不容易過了這滴血驗親這一關,誰都沒料到中途會殺出個亓灝來。
德妃、顧淮和宣王,誰能不恨?
宣王費勁的仰著脖子,怒瞪著亓灝的方向。
可惜,口不能言,否則這一家三口一定得齊齊開罵了。
“灝兒,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太後意味深長的望著亓灝,覺得他這個節骨眼裡躥了出來,必定是因為其中有什麼緣由。
要不然,他作何要插上這一腳?
就算是為了皇位的話,宣王苟延殘喘的這個樣子,也根本不值得亓灝放在眼裡。
想著上次與亓灝在壽康宮裡鬨了不愉快,太後沉了沉臉“你告訴哀家,如果滴血驗親都不足以證明宣王的皇室血統的話,還有什麼能證明?”
聽到太後質問亓灝,德妃和顧淮下意識的以為太後這是站在自己這邊了。
“蘭嬤嬤,還要勞煩你去太醫院把魏廖請來。”亓灝笑了笑,轉頭對蘭嬤嬤道。
跑腿這種事情,亓灝隨便指使哪個小宮女、小太監去其實都行。
但是,他卻偏偏指使蘭嬤嬤,原因嘛,就是蘭嬤嬤是太後的人,而太後在今日這件事上隻想要一個公正的答案,蘭嬤嬤必定不會像其他人那樣,為了隱瞞真相而在背地裡給魏廖送銀子。
再者,上次在宮裡,蘭嬤嬤看到了自己和顧瑾璃手拉著手,依著她那大事小事都知情必報的性子,肯定也都稟告給太後了。
故而,讓這個多嘴多舌的老東西去跑跑腿,也算是小小懲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