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瑾璃是鳳瑟的女兒沒錯,而自己不是她的哥哥,那他應當還是南陽王的兒子了。
這件事對顧瑾璃來說,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波動。
就算陳澤軒不是顧瑾璃的親哥哥,但可以坐實了他在外界眼裡是自己“義兄”的身份。
可能是因為之前陳澤軒的欺騙,讓她心裡不知不覺的已經積攢了太多的失望,也因為亓灝在她心裡永遠都占著一個不可替代的位置,所以顧瑾璃才能這麼快的想開。
不過,瞧著陳澤軒這模樣,足以看出他對莫離的一切確實不知情。
他與她同樣都是謊言的受害者,顧瑾璃覺得可能在某些事情上自己錯怪他了。
將視線從碗上移開,顧瑾璃抬眸,輕聲道“哥哥,即便我們不是親生兄妹,但我們也永遠都不會是敵人。”
“笙兒……”陳澤軒幽暗的眸子裡浮點霧氣,他的眼睛有些酸。
轉過臉,不想讓顧瑾璃看到自己失態的模樣,低聲道“你說的對,我們的敵人是師父。”
“不,是莫離!”
“嗯,沒錯。”顧瑾璃皺了皺眉頭,緩緩道“他想一口氣吞並亓國和雲國,可是如今亓國卻這般狀況,哥哥怎麼想的?”
“還有,老皇帝真的不是太後的兒子嗎?”
既然兩個人都把話說到這個地步了,陳澤軒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不瞞你,老皇帝確實不是先皇的兒子。”
“我父王當年生下來六根手指頭,所以被太後給掉包了。”
“那……”顧瑾璃麵色一僵,隨即恢複了如常,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無波“哥哥打算如何?替南陽王拿回皇位嗎?”
若是在陳澤軒剛才沒有將南陽王的身份告訴顧瑾璃之前,顧瑾璃絕對不會問這個廢話。
畢竟,陳澤軒不是鳳國太子,就沒必要再繼續在複仇這條錯誤的路上走下去。
至於自己,隻要將莫離這個吃裡爬外的東西先除掉,便暫時滿足了。
而現在,老皇帝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南陽王的,陳澤軒是南陽王的兒子,要想將父親的東西奪回來也是情理之中,名正言順的事情。
可是,那樣的話,陳澤軒依舊會為了皇位跟亓灝鬥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這是顧瑾璃不想看到的畫麵。
陳澤軒看到了顧瑾璃眼中的為難之色,無意識的攥緊了手指,沉默不語。
手指頭剛才也沒包紮,故而這一用力的攥著,血又流了出來。
“世子,您的手出血了。”阿翹的眼睛一直是垂著望著地上的,見地麵上的血跡,忍不住小聲道“奴婢去拿紗布和藥,給您包紮一下。”
說罷,便轉身往一旁走去。
顧瑾璃的心雖然是向著亓灝的,可從理智上來說,她不該乾涉陳澤軒的抉擇。
咬了咬唇,她轉移了話題道“哥哥,有一件事情我沒有給你說。”
“什麼事情?”陳澤軒第一反應是顧瑾璃要說的事情是與亓灝有關,所以繃緊了身子,問道。
顧瑾璃望著陳澤軒,故作輕鬆的笑道“我……記起來了。”
陳澤軒瞳孔一縮,聲音沉了沉“你記起什麼來了?”
顧瑾璃沒錯過陳澤軒眼裡一閃而過的緊張,緩緩道“什麼都記起來了。”
陳澤軒的臉色微變,指間流出來的血更多了。
空氣裡的氣氛,要比剛才還尷尬。
誰也沒說話,二人無聲的對視著,像是在這一刻重新要把彼此看清。
阿翹不知道顧瑾璃早就恢複了記憶,心裡也驚了一下。
瞅著地上的血又多了,她不敢上前,隻好將紗布和藥放在桌子上後,快步的關門出了房間。
莫離的身份,南陽王的身世,還有顧瑾璃恢複記憶,一下子聽到了這三件大事,阿翹深知知道的秘密越多,越是危險的這個道理。
何況,眼下情況,她也不適合再待下去,所以還是在門口望風比較好。
嗓子緊了緊,陳澤軒半晌才打破了沉寂,問道“何時的事情?”
顧瑾璃仔細的回憶了一下,道“大概是玫妃小產那日,我從馬上摔了下來,磕到了腦袋吧。”
“玫妃小產那日……”陳澤軒喃喃的重複了一句,也快速的轉動著腦筋,算著日子。
玫妃小產,皇位被老皇帝收回了鳳印那天,應該是六月三十日。
而今天已經七月二十四了,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顧瑾璃早就知道了他和莫離編造的謊言,什麼毀容,廢武功,這些都是假的!
有種臉上挨了狠狠一巴掌的感覺,陳澤軒有點無地自容,心虛羞愧。
儘管,大部分的謊言都是莫離說的,但他也的確跟著莫離附和過,幫忙圓過謊。
此時,他覺得自己像是個表演卑劣的小醜,被人拆穿了把戲。
忽然,陳澤軒想到了那日莫離懷疑顧瑾璃在彈奏“攝魂咒”時沒有用心儘力的話,他的臉上一片青白。
既然顧瑾璃什麼都記得了,那依著她當年對亓灝的深情,恐怕真的會借著彈琴,對亓灝的士兵們“手下留情”。
就連給亓灝的士兵解毒一事,似乎也能找到原因了。
顧瑾璃也自然能猜到陳澤軒現在的心情,於是輕歎道“因為哥哥騙了我,所以我才懷疑哥哥和莫離是一夥的,對哥哥生了戒心。”
“我現在告訴哥哥,是因為知道了哥哥也是被莫離所騙。”
“這其中種種,可能很多事情都不是出自哥哥的本意。”
“血緣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隻要哥哥願意,你便一輩子都是我的義兄。”
她說的要比之前幾次的猜度試探要誠懇許多,也都是大實話。
畢竟,陳澤軒是從五歲的孩童開始就被莫離丟進了仇恨的牢籠裡。
本該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年紀,他卻失去了童真童趣,在暗無天地的地獄裡飽受身心摧殘多年。
與陳澤軒比起來,自己這兩年其實過得沒有那麼淒慘。
將心比心,她不該在知道真相後再怪他的。
“笙兒……”顧瑾璃的這番話,讓陳澤軒剛才忍住的眼淚瞬間落了下來。
他的眼眶發紅,除了低低的喚了一聲顧瑾璃,滿腔的情緒壓抑得他再說不出其他字眼來。
顧瑾璃拍了拍陳澤軒的手,緩緩道“哥哥,我們現在需要解決兩個問題。”
“第一個是你與亓灝,亦或者是說南陽王與皇位的問題。”
“第二個便是莫離,我們不能讓他的陰謀詭計得逞。”
“如今局勢,我們已經騎虎難下了,勢必要與亓灝有個了斷了。”陳澤軒將手從顧瑾璃的手裡抽回,語氣聽起來無奈又沉重“順勢而為。”
這意思,便還是要繼續爭奪下去了。
“哥哥……”顧瑾璃張了張嘴,卻忽然聽到門口的阿翹故意提高了聲音,稟告道“奴婢見過主上。”
自打老皇帝和太後被囚禁在永和宮,八皇子順利登基後,莫離在這南陽王舊府裡便開始出入自由起來,囂張得簡直是“目中無人”,無所顧忌。
故而,就算是阿翹大聲的稟告,也不會引起誰的注意和懷疑來。
陳澤軒眼疾手快,快速的將那桌上的碗和紗布等塞進了顧瑾璃的被子裡,然後又拿起了盤子裡的一個蘋果,用力的削了兩下。
顧瑾璃腦子靈活,瞬間明白了陳澤軒的用意,也配合的在莫離推門的時候,驚叫了一聲“哥哥!”
“嘶”,陳澤軒倒吸一口氣,那手指頭上的血便掩住了剛才地上的血。
陳澤軒放下匕首後,一邊用帕子按著傷口,一邊不解道“師父,你怎麼過來了?”
莫離隨意的掃了一眼陳澤軒的傷口,冷聲道“我在你屋子裡見不到你,自然是要過來了。”
坐下後,他對陳澤軒厲色質問道“關於南陽王的身世一事,你為何不提前向我請示一下,就將消息散播了出去?”
亓國上下對南陽王的評價極高,現在許多人都認定了他才是先皇真正的兒子,就算是將亓灝給鬥下來,這亓國的江山也落不到莫離的手裡!
馬上到嘴邊的鴨子這就要飛了,誰能不惱?
陳澤軒將手指包好,麵不改色道“師父,要想將亓灝父子永久的拉下來,隻能讓他們永久喪失皇位繼承的資格。”
“要不然,往後咱們再推翻八皇子的時候,免不了又要落人話柄。”
“師父也不要擔心,我父王無心於皇位,所以這位子還是我的,便宜不了彆人。”
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加重了語氣,不禁讓莫離的老臉一僵。
見顧瑾璃也目光灼灼的看著自己,莫離一時說不清楚哪裡不對勁,隻好冷哼一聲,將矛頭轉移到她的身上去“笙兒,師父之前讓你從亓灝那裡拿來的玉佩,你是不是還沒拿到手?”
本想借著玉佩一事對顧瑾璃發難,一方麵為了維護自己做師父的威嚴,另一方麵好掩飾剛才的尷尬,誰知道顧瑾璃卻從枕頭底下將玉佩摸了出來,遞給莫離道“那玉佩我在亓灝出征之前就已經拿到了,後來事情太多,也沒見到師父的麵,所以隻能隨時帶在身上了。”
莫離眼睛一亮,將玉佩拿在手裡正麵反麵的看了好幾遍,才滿意的笑道“好,你安心的養身體,外麵的事情不用操心了。”
說罷,他起身,又對陳澤軒道“往後,不得再輕舉妄動。”
“是。”陳澤軒應了聲,然後和顧瑾璃一起目送著莫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