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恨與卿何歡!
亓國的戰神,寧王爺亓灝死了。
剛被從永和宮裡“解救”出來的亓國老皇帝,受不住刺激也駕崩了。
這兩個消息,像是一顆驚天地雷一樣,傳遍了亓雲兩國。
那場大雨,下了兩天,仿佛也與眾人同悲似的。
昨日,杜江、秦峰,以及顧念時的禁衛軍,加起來幾百個人,從白天一直徒手挖著,可手下的山石土塊就像是個無底洞一樣,一直挖不到頭。
所有人的手指頭都挖得掉了皮,禿了指甲,可是在這漫天大雨中,誰也沒有停歇過一刻。
因為,就算他們的王爺,他們的主帥死了,他們也一定要將他給挖出來。
可是,挖到今日淩晨,才好不容易挖出來半隻黑色衣服的胳膊。
那胳膊血肉模糊,也分辨不出是莫離還是亓灝的。
血淋淋的,就像是被剁碎了喂狗的肉一樣,稀爛粘稠。
混雜著泥土石礫,讓人不忍再看。
後來,還是梁寬不顧杜江和秦峰的掙紮,將人打暈了帶了回去。
顧瑾璃醒來的時候,她躺在南陽王舊府的床榻上。
眼前守著的還是三張熟悉的小臉,隻不過三個丫鬟的眼睛都是紅腫著的。
嗓子發乾,她動了動唇,出口的聲音還是止不住的在顫抖“阿翹,亓灝……亓灝呢?”
“主子……”阿翹不敢看顧瑾璃,垂下了頭。
她捂著嘴,生怕一說話就忍不住哭。
荷香拿著帕子給顧瑾璃擦著臉,小聲道“主子,您現在身子還很弱,有什麼事情咱明個再說,好嗎?”
“不好!”顧瑾璃推開荷香的手,她強撐著坐了起來,赤著腳就下了地,“我要去找亓灝!”
“主子……”一旁的愛月忍不住了,放聲大哭道“您不要去找王爺了,王爺他被埋在山下,秦峰和杜江挖了好久好久,才挖出來一隻不成形的胳膊!”
“嗚嗚……”
“砰!”顧瑾璃沒站穩,往前倒在了地上。
她抬頭,愣愣的看著愛月,眼睛裡失去了焦距,“不可能,亓灝不可能死的,他不能死!”
荷香的眼淚簌簌落下,她蹲下身子,難過道“主子,王爺他真的……”
“死了”這兩個字,無論如何她都開不了口。
“不!”顧瑾璃連連搖頭,比在山洞裡魔怔了的莫離還瘋狂,她爬起來,一邊往外衝,一邊猩紅著眸子“亓灝的命是我的,我沒有讓他死,他就不能死!”
“他要是已經去了閻王殿,那我就去地府把他給搶回來!”
雨持續的下著,阿翹自然不能就讓顧瑾璃這麼跑出去。
她一把攔住顧瑾璃,,哽咽道“奴婢知道您難過,可是人死不能複生,您……”
“我不信!”顧瑾璃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將阿翹推倒在了地上,踏著冰冷的雨水跑出了院子。
“笙兒!”隔壁房間裡的陳澤軒,捂著胸口,一邊咳嗽著,一邊在後麵追著。
可是顧瑾璃隻著了一件白色單薄的中衣,一路跑出了王府,翻身上了馬。
她憑借著記憶,揚鞭往堯山趕去。
陳澤軒不顧身上的傷,推開手下人在身後撐著的傘,也僅僅穿了一件中衣,騎馬追去。
“駕!”顧瑾璃策馬奔馳,橫衝直撞在大街上,驚得不少行人連連尖叫。
顧瑾璃的腦海裡不斷的浮現著山洞裡的最後一幕,大塊大塊的石頭砸在亓灝的身上,他嘴角流著血,然後望著她笑。
儘管意識模糊,但她能清楚的感知到,亓灝要她跟著陳澤軒離開。
他把活著的機會留給了她,他想要她好好的活著。
當時,即便無聲,顧瑾璃卻知道在說什麼。
阿顧,我愛你。
阿顧,我愛你。
我愛你……
他愛她,她從來都知道。
可是,她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她也愛他,而且從未改變過。
不知是不是風太大了,還是雨太大,總之顧瑾璃的臉上濕漉漉的。
“笙兒,你慢些!”陳澤軒握著馬韁,聲音有些有氣無力。
畢竟,身上處處重傷,騎馬對他來說隻會加重他的傷勢。
顧瑾璃如同聽不見一樣,速度更是風馳電掣般。
陳澤軒無奈,也隻好奮力追進。
很快,二人到了已經變成幾乎夷為平地,變得麵目全非的堯山。
大雨中,梁寬正帶著人在原地給亓灝修建衣冠塚。
比起杜江和秦峰來說,梁寬是最冷靜的一個。
挖了將近一天一夜,除了那一隻勉強能看得出是胳膊的東西來,他們這麼多人一無所獲。
他們有足夠的時間繼續挖下去,挖到黃泉,肯定能把亓灝殘破的屍身給挖出來的。
可是,梁寬放棄了。
他們連失去亓灝的痛苦都承受不住,又怎敢看著亓灝七零八落的身體像是被屍解了一樣,散落在各個角落?
將亓灝的身體部位一一找,再拚湊出來,這個過程,免不了還要再心痛一次。
所以,梁寬決定就讓亓灝長眠在此。
這裡雖然是荒山野嶺,可是勝在偏僻。
亓灝在戰場上征戰多年,在戰場下與人勾心鬥角至今,也該給他尋個安靜的地方歇歇了。
四周,會讓人栽下大片的鬆樹,柏樹。
待墳墓修好後,梁寬打算再在旁邊放上兩座鎮邪守墓的“渾敦”。
混沌,是守墓的四凶上古神獸之一。
古書上曾有雲“昆侖西有獸焉,其狀如犬,長毛,四足,似羆而無爪,有目而不見,行不開,有兩耳而不聞,有人知性,有腹無五藏,有腸直而不旋,食徑過。人有德行而往依憑之,有凶德則往惡犯之。”
由於昨日莫離這個十惡不赦的惡人也一並與亓灝長埋於地下,所以梁寬覺得讓混沌守靈,一方麵可以護著亓灝,另一方麵也可以將莫離的魂魄給生吞活剝掉。
亓灝活著的時候,就被莫離給害的與顧瑾璃誤會重重。
現在亓灝死了,梁寬可不願再讓莫離陰魂不散的纏著亓灝。
不過,他這麼做,並未知提前知會與杜江和秦峰這些與亓灝親近的人,算是先斬後奏。
故而,顧瑾璃在看著那一麵麵被風吹起的白幡,通體一陣寒意。
“亓灝……”她邁著沉重的兩腿,一步步走向那個埋了亓灝的地方。
“顧側妃?”梁寬的眼睛裡布滿了血絲,沒料到顧瑾璃會來,他愣了一下,趕緊撐著傘走過去。
顧瑾璃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前方,她仿佛沒看到迎麵過來給自己打傘的梁寬,如同一個失了魂魄的人,隻是一聲聲的喚著亓灝的名字。
走到衣冠塚旁邊,她跪在地上,將那還未填平的坑裡的土用力的捧挖了出來,喃喃道“亓灝,我知道你沒死。”
“你說過,要想我離開你,除非下輩子的。”
“這輩子還沒過完,你是不舍得離開的,對不對?”
“顧側妃,您身上的衣服都淋濕了,還是回去吧?”梁寬梁寬知道顧瑾璃對亓灝有多重要,所以他還是喑啞著嗓子狠心道“王爺要是在天有靈,他看到了您這個樣子,也會心疼。”
沒有人願意接受亓灝已死的事實,但是逃避總不是個辦法。
亓灝拚死讓顧瑾璃逃了出來,顧瑾璃隻有更好的活著,才對得起亓灝的犧牲。
“亓灝,我求你,求你堅持住!”顧瑾璃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樣,她一下下機械的挖著。
“啪”,指甲斷了,露出了粉色的肉,她也感覺不到手指的疼痛。
“笙兒!”陳澤軒下馬,也從頭到腳被雨水濕了個透。
“亓灝他死了,永遠活不過來了。”他一把抓住顧瑾璃的手,心疼又無奈道“笙兒,不要再挖了好不好?”
顧瑾璃不知是冷,還是心痛的抽搐,她的身子顫抖了一下,抬眸靜靜的看著陳澤軒,半晌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亓灝!”
所有的情緒,都如同決了堤的洪水,隨著這一聲“亓灝”奔湧而出。
她像是一隻不甘心被命運宰割的小獸,哭得倔強又淒楚,讓人看了也跟著不忍落淚。
陳澤軒的心也跟著顧瑾璃一起痛了起來,他一下下輕拍著顧瑾璃的後背,輕聲道“笙兒乖,哥哥會陪著你的。”
顧瑾璃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陳澤軒除了安慰,無能為力。
這種失去心愛之人的切膚之痛,旁人雖然能感同身受,可始終都不能代替。
梁寬將雨傘撐在二人的頭頂上,神色哀戚。
與此同時的皇宮裡,到處都掛滿了白布。
老皇帝死了,回南陽半路上的南陽王快馬加鞭的不顧風雨的趕了回來。
太後一下子失去了兒子和孫子,一口氣沒上來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八皇子又還在明陽宮裡關著,所以操持老皇帝葬禮的重任隻能交付給了南陽王。
老皇帝的遺體躺在金絲楠木的靈柩裡,他一身明黃色的龍袍,臉上也在宮女的特意“粉飾”下多了些死人不該有的紅潤。
今個下雨,所以等天晴後才能下葬。
至於亓灝,他屍骨無存,也隻能在皇陵裡給他立一座空墳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眼下最重要的便是立新帝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