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恨與卿何歡!
顧瑾璃醒來後,睜眼見到的人便是陳澤軒。
而那三個丫鬟,也眼睛紅紅的站在一旁。
尤其是阿翹,眼睛腫得像個核桃。
得知是逍遙子將她體內的蠱蟲取了出來,顧瑾璃心中感慨萬千。
一來,她當初是借著“林笙”的身份回京的。
為了騙取逍遙子手裡的玄機門,她也欺騙了逍遙子。
二來,逍遙子不計前嫌,救了她和孩子。
所以,對逍遙子,她是既感激又愧疚。
陳澤軒一眼看透顧瑾璃的心思,他安慰道“當初你我都是被莫離給騙了,怪不得你。”
“前輩心胸寬闊,不會與你計較的。”
“再說了,你手裡有林笙當年給你的醫書,怎麼說也算前輩半個弟子了,前輩更是不會責怪你。”
顧瑾璃聽罷,心中的負罪感少了許多,點點頭。
顧及著顧瑾璃剛醒來,不宜多說話,因此陳澤軒怕打擾她休息,隻囑咐了幾句話就離開了。
出了宮門口後,他的心口猛地一痛,攥著拳頭,他上了馬車。
可能是體內沒了蠱蟲,也可能是逍遙子派人送來了大量的補藥,總之往後這一個月,顧瑾璃吃的香,睡的也好,整個人比之前胖了一圈。
不過,她即便是胖了,因為骨架子小,看著也比尋常人瘦。
三個丫鬟見顧瑾璃身體一切正常,也就徹底放下心了。
比較反常的倒是陳澤軒,他這個月不像上個月那樣整日寸步不離的出現在顧瑾璃麵前,而是隔個天才見一麵,將顧瑾璃遇到棘手的奏折帶回南陽王舊府,第二天再派人送回宮裡去。
要不是偶爾還能見著陳澤軒的麵,顧瑾璃真會去南陽王舊府看看,是不是真如外麵的傳言那般,攝政王在府裡藏了個小美人,要不怎的有時候連早朝都不上了呢?
十二月初九,在距離陳澤軒沒進宮的第七天晚上,顧瑾璃坐不住了。
六個月的肚子已經完全顯形了,一邊撫著肚子在屋子裡散步,她一邊沉思道“阿翹,哥哥最近到底在忙什麼?”
“我怎麼覺得,他有些不對勁。”
阿翹正在給顧瑾璃收拾入冬的衣裳,她低下頭,小聲道“皇上,奴婢也不知道。”
她怎麼敢告訴顧瑾璃,陳澤軒的身子越來越差了呢?
要不是逍遙子在跟前守著,恐怕陳澤軒早就……
“笙兒,在背後說人壞話,可不是個好習慣。”突然,陳澤軒的人影出現在了門口。
門口的燈籠被風吹起,搖曳的光芒照在他那一身映得紫衣瀲灩風華。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顧瑾璃一怔,轉身看著陳澤軒,見他麵色好像比上次見麵還白,身子也消瘦了一些,不禁皺著眉頭,“哥哥,外麵都說你金屋藏嬌,樂不思蜀了。”
“難不成,這是真的?”
“胡說八道。”陳澤軒走上前,故意沉下了臉“哥哥豈是那等被美色迷惑的人?”
顧瑾璃注意到陳澤軒的腳步略顯虛浮,聲音也是明顯在強撐著,她眯了眯眼睛,“你最近身子不好?”
說罷,不等陳澤軒回答,她伸手就要抓向陳澤軒的手腕。
陳澤軒眸光一閃,揚手一躲,從懷裡掏出來一封信,“你看看。”
顧瑾璃不滿陳澤軒剛才的躲避,視線落在信封上,語氣不滿“這是什麼?”
陳澤軒薄唇緊抿,神色莫辨“雲國皇帝縱酒過度,身子可能快不行了。”
“嗯?”顧瑾璃眨了眨眼睛,然後將信封拆開。
快速看完後,她問道“那……哥哥是如何想的?”
皇後纏綿病榻多日,婕貴人生的是個公主,除了傻太子之外,若是老皇帝駕崩了,雲國皇室再無人能繼承皇位。
而陳澤軒是真正的雲國太子,是皇室正統。
隻是,那些覬覦雲國皇位的人,應當不會甘心將皇位拱手送給陳澤軒。
又像是上次雲國提出割地賠償一事,陳澤軒將問題拋了回來“你希望我如何?”
“我如何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哥哥如何想。”顧瑾璃捏緊了信紙,直直的看著陳澤軒“哥哥若是要回去,我傾儘一切也會幫哥哥把皇位拿回來。”
“哥哥若是不願,咱們隻當這件事情與咱們無關。”
陳澤軒沉默片刻,緩緩道“我待會就啟程。”
顧瑾璃說的都是真心話,隻是卻沒想到陳澤軒竟這麼著急回去,所以心裡不免得有些說不出來的失落。
見顧瑾璃張了張嘴,卻又不說話,陳澤軒輕聲道“我若不回去,那老皇帝一死,皇位必定會落入他人手裡。”
“現在雖然雲國國力不及亓國,但你是女子,等孩子長大成人,有能力擔起江山社稷的時候,還要很多年。”
“很難保證多年後,雲國會不會變得強大起來。”
“到時候,你和孩子……”
陳澤軒說著說著,語氣低了下去,眼神中也流露出無限的哀傷。
他不敢想象,多年後,沒有了他的顧瑾璃會麵臨著怎樣的困難和坎坷。
有人欺負她的時候,顧念時和尹子恪還有沒有能力護著她?
就算孩子長大了,雲國還是不足以威脅到亓國,可她的孩子會是一個明君嗎?
若不是,那……
他不可能告訴顧瑾璃,他擔心的東西好多,好多。
而每一件“擔心”的事情,都是與她有關。
早在當初得知自己真實身份的時候,他為了顧瑾璃就放棄了回去繼承雲國的資格。
因為,他想在她身邊。
可現在,同樣是為了顧瑾璃和孩子,他改變了主意。
他要回亓國,繼承老皇帝的皇位。
隻有將雲國掌控在自己的手裡,才能為顧瑾璃掃除威脅的隱患。
當然,他可能不會活得太久,但是他會提前為顧瑾璃的未來做好打算的。
即便是永遠的離開了她,他也會為她留下自保的王牌。
顧瑾璃的眼睛濕潤了,她沒想過陳澤軒回去是為了自己和孩子。
一時心口沉甸甸的,她的眼淚落了下來,“哥哥……”
“好了,哭什麼?”陳澤軒也忍住自己的眼淚,捏了一下顧瑾璃的臉,故作輕鬆道“哥哥是回去做皇帝的,你要笑才行。”
顧瑾璃想著待會陳澤軒就要啟程,實在是笑不出來“非得現在就走嗎?明天也不晚的。”
陳澤軒揚起的唇角看著也很是勉強,他輕輕擦著顧瑾璃的眼淚,低聲道“笙兒,父王和母妃不知道我的身世。”
“若是我大張旗鼓的回雲國,那他們便會知道自己的兒子親生被莫離害的變成了一個傻子,我不想讓他們難過。”
“還有,不管誰問起我,你隻需對外宣稱我雲遊四海了即可。”
見顧瑾璃的眼淚越流越多,像是擦不乾淨,他無奈道“實在不行,你就說我帶著府裡藏的那個小美人私奔了。”
“噗哧”,這話總算是逗樂了顧瑾璃。
顧瑾璃平穩了一下情緒,啞著嗓子道“那你得經常回來看看我,要不然以後孩子生出來,可就不喊你舅舅了。”
陳澤軒想著可能還活不到等孩子喊舅舅的那天,他忍著心口的絞痛,牽著嘴角,寵溺道“好。”
“可是。”顧瑾璃忽然想到了什麼,又道“雲國的大臣也見過你,還是會有人將你回了雲國的消息散播出去。”
“人家說,一孕傻三年,看來果真不假。”陳澤軒揉了揉顧瑾璃的腦袋,又從衣襟裡拿出了半張麵具,戴在了臉上。
除了一雙眸子,便隻剩下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巴了。
陳澤軒凝望著顧瑾璃,被麵具擋住的眼角,溢出一滴清淚。
將顧瑾璃抱住,他小聲道“笙兒,千萬彆忘了我。”
他很害怕,自己死後,不僅會從她的世界裡消失,還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被無情的時光從她的心裡給抹去。
所以,他懇求她記住他。
可是,他是不是太自私了?
要她記得自己,就如同記得離開的亓灝一樣,豈不是又會活在同樣的悲傷裡?
但是,要她忘記他的話,他真的說不出口。
留下,離開,都是因為愛她。
那麼,就允許他放縱這一次吧?
顧瑾璃當然不知道陳澤軒話裡的深意,她拍了拍陳澤軒的後背,笑道“哥哥,雲國和亓國又隔得不遠,你怎說的跟生離死彆似的?”
這可不是生離死彆嗎?陳澤軒這一去,還不知道下次見麵會不會是下輩子。
“世子,該啟程了。”門外,有人提醒道。
顧瑾璃看了那男子一眼,隻覺得有些麵熟。
眉清目秀的,聲音也比尋常男子細軟一些,倒像是個女扮男裝的。
陳澤軒鬆開顧瑾璃,又道了一句“照顧好自己”,摘下了麵具,強笑著離開。
待陳澤軒下了台階,顧瑾璃拍了一下腦門,認出了那人“玫妃!”
阿翹也是最近才知道玫妃在陳澤軒身邊辦事,隻不過因為陳澤軒的身體,她連尹子恪都沒時間去想了,哪裡還記得要將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稟告給顧瑾璃?
走到門口,顧瑾璃伸著脖子目送著陳澤軒消失在了黑夜裡,才回屋。
見顧瑾璃打了個嗬欠,阿翹扶著她上了床榻。
“噠噠噠”,載著陳澤軒的馬車出了城門。
馬車上,陳澤軒捂著嘴,一陣陣的咳嗽著。
感覺到胸腔內血氣翻湧,又有種想咳血的感覺,他便掏出出發前逍遙子給他的小白玉瓶,從中倒出了一顆藥丸塞入了嘴裡。
清涼之感蔓延開來,也將那血腥味給壓了下去。
撫著胸口,他靠在身後的軟塌上。
逍遙子和淨空大師都不讚成他回雲國,因為他的身體狀態實在是太差了。
可是,拗不過陳澤軒的堅持,故而逍遙子隻好給他準備了不少珍貴的藥材和調養身子的藥丸,以備不時之需。
快趕兩天,慢趕三天。
回雲國的這條路不難,難的是他又要回到那種勾心鬥角,步步為營的日子了。
這次,沒有人再與他並肩作戰。
一切,他都要一個人麵對。
但一想到顧瑾璃,他便有了支撐下去的勇氣。
撩開車簾,他有氣無力道“快一點。”
“是。”李玫兒知道,時間對陳澤軒來說很是寶貴,因此勒緊了馬韁,高舉起了馬鞭。
“噠噠噠”,馬兒飛速的跑了起來。
兩日後,一個戴著麵具的神秘男子出現在了雲國的皇宮裡。
誰都不知道他是從何處來的,誰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