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銀錁子都是九疑一點點攢下的,有些是自家中帶來的,有些是絡子絹帕換來的,鄭無都知道。
她竟以這樣的方式給了他。
月華被濃厚的雲層遮蔽,隻有偶爾從縫隙間泄露出的一絲清輝,給這夜色增添了幾分冷寂。
九疑一行人馬不停蹄,除了必要的食歇,並未稍作停留,終於在蘇州府城邊的一家客棧暫且安頓下來。
儘管歸心似箭,卻也明白馬兒需得補充體力。
九疑此次出行並未直接出城,而是先隨桑夫人去了衙門一趟,並非為其他事端,僅是為了領取昨日辦理的路引。
桑夫人雖不明此行究竟如何,但已預見今日這種可能,預先將所需資料備齊呈上。
未曾想,昨日那位路引官口中的儘快,竟是今日便已辦妥,縣令夫人的名頭在此刻才顯現其妙用,原本以為要在客棧滯留數日。
這一點,也是出來時夫婦二人就商量好的。
又是旬日,俞修這一日回府較平時稍晚些,隻因辰陽說覓得一株品相極佳的綠萼梅,他便親去瞧了瞧,果然是極為難得的佳品。
待回到府邸,尚未更衣完畢,上房那邊就已派人來請。
其實不必那邊請,俞修也是要過去的。
一如既往地,他穿過園中小徑,可這一回,經過那株再熟悉不過的木棉樹下時,他的步伐變得極儘緩慢。
那樹冠依舊繁茂,卻已不見新發的嫩芽。
青楓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持燈照明,默不作聲,生怕驚擾了他。
此刻,不禁讓他回想起數日前辰陽哥所說的那些話,讓人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俞修察覺到燈光微晃,於是腳下步伐加快了幾分,溫言道“夜間寒涼,回去讓蕪菁她們為你準備幾身更暖和的衣物。”
“公子,我不”青楓本欲推辭,但那個“冷”字終究沒有出口,心中暗自歡喜能得幾身新衣裳可太好了,不禁偷偷地笑了起來。
未及一刻鐘,俞修便已抵達上房。
原打算從上房回去後先去母親那裡吃盞茶再回去,不料母親竟已在上房。
忖度著,估摸著又為他精選了幾位妻子人選。
在尋常人家中,為兒孫擇配之事哪有事先征詢本人意見的,然則俞修不同,他是家族寄予重托之人,自也想讓他挑個合心意的。
但這“合心意”,卻也是建立在家族利益、門當戶對以及德才兼備的基礎之上。
對此,俞修心知肚明。
此刻俞四爺不在是因四日前接任了新職,調派到兩浙都轉運鹽使司下屬鬆江府分司擔任副使一職。
這一調走,數月都難回來一次。
原本有意攜妻兒同往,奈何俞老夫人不同意,一則要其媳在家“主持內務”,說白了就是日日在上房立規矩,二來老人家疼愛孫兒之心殷切,希望能時常看到俞修,故以俞修學業繁重為由拒了,並順道增派了幾名既伶俐又美貌的丫鬟貼身伺候。
此時,俞老爺正斜倚在矮榻旁的案幾上,軟枕墊背,手中輕輕撚動著一串沉香念珠,麵上雖掛著疲態,但掩不住眼神中的欣慰與期待。
他先是問了一句“可曾用了飯?”見俞修應答後,遂指向俞老夫人身邊丫鬟手中的幾卷畫像,續言道“你去瞧瞧吧,這些都是你祖母和你母親精心挑選的。”
俞修點頭答應,邁步向前。
俞老夫人滿麵喜色,忙向貼身的尤媽媽遞了個眼色。尤媽媽會意,輕巧地從丫鬟懷中抽出一幅畫像,徐徐展開,隨後又展開了幾幅。
然而,自始至終,俞修並未在任何一幅畫像上流連過多,這令俞老夫人逐漸按捺不住內心的焦躁。
“乖孫啊,這可是你祖父在朝為官時上級的嫡孫女,她父親現今在京城通政司當差,二伯是揚州府的知府,可謂一門榮耀!”俞老夫人指著尤媽媽打開的第一幅畫像說道。
她邊說邊緊緊盯著俞修,期盼他能表現出哪怕一絲滿意或感興趣的神色。
而俞修的反應,明顯讓俞老夫人心頭失落,未能如願。
“祖母,此事暫且不提他議,俞家雖不敢言攀高枝,卻也怕招惹蜚語流言,落人嚼舌之由。”
俞老爺掛冠前乃戶部侍郎,而俞老夫人所提及的這位,正是當時戶部尚書的嫡親孫女。
如今家中大伯為都察院左僉都禦史,正值壯年,四十未至便已平步青雲,前景無量。
加之俞家子孫眾多,除了他們這一支,其餘各支亦是人才濟濟,故此算不得高攀。
然而,不論是祖母精心挑選還是四夫人費心推介的,俞修皆以種種理由婉拒。
俞老爺宦海沉浮數十載,近日雖病體纏綿,對家中諸事難以麵麵俱到,但眼見這孫兒數次回絕婚事,心中已然明了其意。
然則,究竟是已有情定之人,抑或是不願過早成婚,一時之間尚未可知。
但俞老爺自知病骨支離,時好時壞,府中上下均曉此事,催促俞修早日成婚,一則為了早日了卻心中一樁事,二是因四房人丁稀疏,早娶妻室也好早些開枝散葉。
麵對孫兒對此事的一再推諉,俞老爺暗忖多半是前者,要麼身份太低,要麼牽扯過多。
這是在點他,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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