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時序言罷,便鬆開李琬娘的手,起身朝著次間走去,出去了好半晌也該繼續讀書了。
但他轉念一想,還是決定先行將所需抄錄的書卷與紙張送至九疑與周姝寧處,待交代清楚後再安心讀書。
晚餐過後,李琬娘刻意拖延了一會兒,待眾人散去,才溫情脈脈地攙扶著桑夫人在偏廳安坐。
桑夫人敏銳地察覺到二兒媳似乎有話要說,便輕輕拍了拍李琬娘的手背,示意她無需拘謹,直言無妨。
李琬娘先將九疑與周姝寧幫忙抄書之事簡要述說了一遍,接著又輕聲細語地提起九疑時常身著男裝的問題,憂慮正長身子的九疑如此束縛衣著,可能會影響其身體康健。
桑夫人聽罷,麵色微沉,再次輕拍了拍李琬娘的手背,道“你這孩子真是心細,此事我已知曉,且放心吧。”
桑夫人整日忙於老太太的事和旁的事,還真是未曾留意九疑的行蹤。聽琬娘提及,九疑自歸家後好幾回都以男裝示人。
當初,桑夫人為了讓九疑在外行走更為安全,才讓她扮作男兒。
隨著九疑日漸長大,她已顯露出少女身形,加上容貌也越長越開,即便回程途中儘量留在馬車內,桑夫人仍擔心招了旁人的眼,故而一直要求九疑著男裝。
但在桑夫人看來,偶爾束一束也無妨,關鍵是要避免過度束身,畢竟這對女兒家還是極為重要的。
沉吟片刻後,欣慰於琬娘對家中大小事務的關心,也讚同她提出的顧慮,當下決定親自去找九疑談談,順便也提醒一下周姝寧。
不出數十步,桑夫人已抵達九疑房中。
二人早已換上平日在家中的日常服飾,此刻正麵對麵端坐在桌案兩側,認真地一筆一畫抄寫著書卷,而雲霞則在一旁研磨著墨汁。
今日是二人抄書的第一日,都興致盎然,便是點著燈燭也不覺疲倦。
周姝寧一見桑夫人踏入房門,遂即抬筆,而九疑則低首默然,繼續運筆如飛。
待桑夫人走近,周姝寧連忙擱下筆,翩然起身,柔聲道“劉姨您來了。”
桑夫人緩步至桌案一側,目光掃過案上工整的字跡,笑盈盈讚許道“琬娘向我提及你們倆從今天起要同序兒一起抄書,瞧瞧寧寧這字,頗有大家風範呢。”
周姝寧聞此言,粉頰染上一抹粉,謙遜地低頭回應“劉姨謬讚了,我還需多加錘煉才是。”
桑夫人並未虛言客套,徑直攜周姝寧重歸座席,並示意九疑暫且擱筆。
她娓娓道出李琬娘所提之事,接著又體貼入微地教導二人如何在不被旁人察覺的同時束裝打扮,既能掩人耳目,又能避免對身體造成任何不適。
言語間,桑夫人又低聲關切“寧寧啊,日後府中若覺煩悶,無需時刻扮作男兒身,隻需大方地帶領外院那幾位小廝隨行,在這成縣,咱們桑家的名頭足以震懾宵小,無需過分憂慮。”
最後,桑夫人還不忘叮囑她們二人明日再抄書,縱然燭光再明亮,終究不如白天光線適宜,其實心底裡還有些心疼消耗的蠟燭錢。
言及此處,九疑的思緒似被一陣風卷向遠方。
家中用的隻是尋常燈燭,長久下來自然傷眼,但她曾見識過蟲白蠟與牛脂燭散發的光,不遜於白晝。
那些數個在亭中撫琴的夜,用的便是這樣的蠟。
桑夫人見九疑目光迷離,遂輕輕晃動手掌,道“你可聽到我說的了?明日再繼續抄寫吧。”
九疑從遐想中醒轉,連忙點頭應承“知道了,娘。”
庭院中,雪花紛紛揚揚,雖然飄灑了一整日,但由於雪並不大,所以地麵上積雪也不深,但踩上去依然能聽到那清脆的嘎吱聲響。
當桑夫人回到正房裡間時,隻見桑誌正單手支頤,倚在榻幾上,燭火在他臉龐上跳躍,映照出眉宇間隱含的幾縷憂思。
“礪行,想什麼呢。”桑夫人問。
“給階州知州送的信已一月了,按說早該派人來了解情況,可時至今日竟毫無動靜。”桑誌邊說邊攤了攤手,略作沉吟,又道“按理說,以周姑娘的身份,階州那邊無論如何也不該如此拖延。難道,她當初對我們所說的,是隨口胡謅?”
話音落下,連桑夫人心中也咯噔一下,近日竟將此事拋諸腦後了。
初聞周姝寧身世之秘,她大為驚愕,未曾預料到半路上偶遇帶回的丫頭竟有著如此顯赫的出身,欣喜之餘,她萌生了對周姝寧身世進行深度查證的念頭。
然而,她又憂慮此舉會令周姝寧覺得她彆有用心,進而產生隔閡。
於是,桑夫人決定暫且按下心中疑團,首先安慰夫君的情緒“你多慮了,你看她身上佩戴的那些飾物,哪一樣也非俗物,而且,上次她直接拿出一百兩銀子讓我收下,行事磊落,不像是慣於編造謊言的孩子。”
桑夫人是見過好東西的,桑誌卻見得不多,所以難以分辨,即便能分辨,也不便對一個姑娘家的飾品品評探究。
就在這一刻,桑誌突然神色一變,疾言厲色地問道“你曾提及初遇周姑娘時,她身著男裝,但你可曾想過,即便是她女扮男裝,你都看出她身上的飾物非俗,那盜匪就看不出來?又怎會讓這樣一個身負貴重之物的孤身女子安然無恙地到了漢中府,又被你帶到了成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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