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有狐百家求！
送走了最後一桌客人，一日熱鬨的臨風樓拴上了大門。其他夥計都歇下了，隻有新來的樂遙和胡九簫留下收拾殘桌。
提著碗筷杯碟，後院之中月色溶溶，從水井中打水裝滿了木盆，樂遙和胡九簫就在月色下一起洗乾淨了臟碗，摸黑小心地放回了後廚碗櫥裡。
後院蓋了幾間矮小潮濕的屋子，是給酒樓夥計們住的地方，現下已經滿了。
胡九簫和樂遙被安置到了柴房裡，角落架了幾塊木板，鋪了一層薄薄的褥子，便算作是床了。
流浪之時幕天席地露天入眠，眼下還是狼狽奔逃，有個棲身之所便很好了，樂遙脫掉滿是油煙味的外衣爬上床，躺在靠牆的裡側，疲倦地閉上眼睛，一動不動。
胡九簫抖抖皺巴巴的發黃被子，勉強拾掇乾淨些了，俯身給樂遙蓋上，自己也躺了下來，側身籠住樂遙的腰身，一隻手握住了小狐狸的手腕，輕輕重重地揉著。
“累壞了吧？”胡九簫低低歎了一聲，緩緩輸過妖力，幫著樂遙疏解肌肉的酸痛，“你的手腕還有傷，酒樓的活又重……是我考慮不周，還是我來賺錢，你就不要……”
懷裡的人疲倦得眼睛都睜不開，合著眼微微搖了搖頭，聲音很輕“我和你一起。”
胡九簫默然，沒再堅持了。
真叫這小狐狸離開他太遠不在身旁，他也不放心。隻是就這麼讓他大病初愈就做著重活，心裡頭也著實心疼。
這下子該如何辦法？
胡九簫還未想出個兩全其美的法子，就聽到樂遙細細小小的聲音“你是怎麼帶我從柳府逃出來的？”
胡九簫一怔，心下閃過幾個念頭，穩了穩心神，道“我把他打昏了，將你化為狐形帶走。”
“我聽他們說，他燒死了。”
胡九簫急忙辯解道“我沒有……”
“柳家報官了，有人懷疑是匪徒勾結家賊做的，”樂遙翻身將臉頰貼近了胡九簫的臂膀，依舊是信任和依賴的姿態，聲音很輕很低，“你要小心……”
胡九簫愣住了，心裡湧出莫名的觸動。這隻小狐狸啊，一點都沒抵觸他，還是這麼信任，累成這樣，記掛的還是他的安危。
心裡頭熱乎乎的，湧起陣陣難言的酸澀，又夾雜著絲絲縷縷的欣悅。
胡九簫情不自禁摟緊了懷中瘦弱的身軀。
“阿遙……”
樂遙沒有回答，胡九簫凝神看去，才發覺人已經沉沉睡著了。
果真是累著了。
也是，廚房那種地方，雜活兒又多又重，老夥計欺負新人，想也知道會分派到多少活兒。
欺負新人……
胡九簫的臉色驀然沉下來，身體緊繃了一瞬，也立刻放鬆下來，唯恐驚擾到樂遙安睡，隻是麵上的陰霾怎麼也散不去，眼底幾番變幻，嘴角凝出一絲無聲的冷笑。
———
吳小輝覺得自己可能撞了邪，否則為什麼這幾日接連著氣運不順？
洗個菜都能打翻泔水桶，半夜上茅房失腳掉進坑裡，切菜的時候險些把整根手指剁下來，地上平平坦坦的都能被絆倒，劈裡啪啦摔碎了一桌新出爐要送上樓去的菜肴，被氣急敗壞的掌櫃罵得狗血淋頭，叫全後廚的人都看了笑話，連吳師傅都不敢說情。
若是一次兩次那還可能是不走運，但一連幾天都是喝涼水都塞牙，保不準是有人作怪。
他得罪過什麼人？誰會對付他？
人逢黴運，那麵相愈發顯得陰沉尖刻，三角眼睛轉了幾圈，直接落到角落裡埋頭切菜的樂遙身上。
樂遙把切成丁的蘿卜合刀裝起放進盤子裡，一扭頭，麵前就多了個黑影，抬眼看去，正是吳小輝那個混不吝的賴皮。
連著出了一攤子的事兒，這人看起來麵色灰暗，眼底下掛著重重的青影，黑森森的眼珠子盯住樂遙，皮笑肉不笑地說“是你們做的吧？”
樂遙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打心底厭惡這個人，冷冷道“你說什麼？”
吳小輝此刻是認定了是這兄弟倆在背後搞鬼害他，恨不得掐死他們，隻是後廚人多不方便動手，陰惻惻地放狠話“給我等著！”
凶狠恐嚇了一番，樂遙隻當這個人吃飽撐的又來找茬，低下頭接著乾活去了，權當眼前沒人了。
吳小輝見樂遙愛搭不理的模樣，愈發堅定了是這兩人搞鬼的念頭，否則怎麼心虛不說話啊？！
吳師傅等了半天沒等到下鍋的食材遞上來，扭頭就見侄兒丟下活計又跑到樂遙麵前晃悠，橫眉豎目嘀嘀咕咕不知道又在打什麼主意，也是心生怒氣，拍著桌子大吼幾聲，總算把吳小輝罵了回來。
吳小輝心裡怨氣再深重，也不敢在大庭廣眾下明目張膽地動手，不得不忍氣吞聲灰溜溜回去重新拿起菜刀。
但再切起來，總是集中不了注意力，一時臉色陰寒出神地想著什麼，手下幾乎都停住了，一時咬牙切齒地把砧板剁得山響，活像在砍殺父仇人，噪聲攪得人不得安寧，切出來的菜品也參差不齊。
這副懶散疏忽的模樣自然引起了吳師傅的不滿，礙著親戚的情分沒有再發作，但心裡已經生了芥蒂。
今天生意好得出奇，就是到了午間也客似雲來，做好的菜肴一道道流水般遞出去，上菜的夥計人手不夠，從後廚裡叫了幾個幫手過去，吳師傅一下就把消極怠工的吳小輝趕去上菜了。
吳小輝和其他幾個幫工一走，後廚裡的其他人都像鬆了口氣似的，微微有些壓抑的氣氛也活絡起來。
“有個在官家的姐姐就是好。”有人不陰不陽地說了一句，話聲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到了。
“不過是個服侍人的丫鬟罷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當了官老爺的姨娘呢！”不知又從哪冒出個聲音嘲諷道。
眾人哄笑，樂遙抬了抬頭，轉了轉有些酸痛的脖子，低下頭處理調料去了。
廚房裡有條不紊地備菜裝盤，火熱忙碌之中又帶著股井然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