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有狐百家求!
樂遙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完這一天剩下的時間,直到夜晚躺在被褥厚實的床上,身心疲倦得隻欲就此昏睡不醒,還是強撐著不肯睡過去,隻想等九簫回來。
夜色沉寂,黑沉沉的夜幕籠罩,門邊始終沒有傳來胡九簫的腳步聲,樂遙支撐不住,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時沉入睡夢的。
厚實的棉被也擋不住入骨的寒意,沉沉的夜色仿佛幻化成張牙舞爪的妖魔侵襲入夢,仿若許久以前的往事又在夢中一一重現,不知不覺一時眉頭緊縮,淚流滿麵。
刻意遺忘忽視的那些不堪的回憶,也翻騰著衝破封印,夢魘深深,哪怕在夢中,也是蜷起了身子,下意識地往身邊的溫熱懷抱裡縮去。
這一回卻撲了個空,慣常會摟住他輕輕安慰的人消失了,隻有冷冰冰空蕩蕩的被褥,樂遙驀然驚醒,腫脹的雙眼朦朧地看著黑夜,輕輕顫著手在身側摸索。
還是沒有人。
樂遙坐起來,一陣頭暈目眩,麵上涼涼的,一摸才知道竟然在夢中流淚了。
抬袖擦乾眼淚,他翻身下床走到窗邊,後廚裡還透著燭火的光輝,今天值夜的夥計還沒下工,那麼,九簫也是還未下工麼?
樂遙披了件衣裳在身上,趿著鞋子就出了門,循著火光摸到了後廚,看到了坐在灶台邊烤火取暖的趙大和劉二。
這二人一人拿了一個紅薯,邊啃邊說著話,聽到腳步聲都往後院的布簾看去,樂遙掀了簾子,慢慢走了進來。
初睡醒的美人兒素麵朝天,青絲如瀑,眼角還帶著些濕紅,仿佛剛剛哭過似的,更添柔弱可憐的風韻,一張明豔動人的臉龐在火光映照下朦朧嫵媚,直似勾人心魄。
趙大和劉二一齊看呆了,張大了嘴,連紅薯都忘了咽,直到樂遙走到他們麵前,說了一句什麼,這二人才恍然驚醒一般。
“什……什麼?”趙大隻顧著看美人,連樂遙說的話都沒聽清楚。
樂遙隻好又重複了一遍“我哥哥還在前頭麼?”帶著些軟糯鼻音,微微有些沙啞,配著美人兒的身段樣貌,更是勾得人心底蠢蠢欲動。
趙大咽了咽口水,艱難地移開目光,一時閉緊了嘴不敢說話,生怕自己說出什麼不合時宜的話來。
“哦……你說胡大啊,”劉二反應過來了,“沒有啊,他早就下工了,我看他出門去了,你不知道嗎?”
“出門?他去哪了?”樂遙心裡微驚,麵上也帶了些愕然。九簫出門怎麼沒像往常一樣告訴自己一聲?
“不知道,”劉二搖了搖頭,隨即又像想到了什麼似的嘿嘿笑了起來,“不是去找袁小姐了吧?縣太爺家的大小姐,居然看上了酒樓夥計!胡二,你以後沒準就有個官家嫂嫂了!”
趙大此時才調整好心思,目光卻是躲閃著不敢直接看樂遙,應聲附和著劉二的話“對啊,袁大小姐可是來了好幾次,每回都是和胡大在角落裡說悄悄話,今兒白日你打碎了菜盤子,也是大小姐給胡大出頭的。”
劉二連連點頭“就是就是,就像那個詞兒說的,叫做……愛……愛烏鴉?”
樂遙默然,目光黯淡下來,低聲道“是愛屋及烏。”
“對對,就是這個,愛屋及烏!”
樂遙默然不語,抬首有些茫然地從布簾間看進大堂,星火寥落,僅剩的一個夥計搭著抹布,懶洋洋地挪動桌椅,灶台間火光朦朧,也隻剩了兩個夥計。
樂遙忽然間覺得沒什麼好問了,向著趙大劉二低聲道了謝,目色空茫地轉身慢慢走了。
趙大一直盯著樂遙失魂落魄般離去的背影,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趕緊啃了一口紅薯。
“胡二這人,長得是真的好看……”
劉二年紀小一些,還聽不懂話中彆樣的含義,附和著點頭“是啊!胡大也不差,連縣太爺家的小姐都被勾去了魂,這兄弟兩個都生了張俊臉……唉,我娘怎麼就不能把我生得俊些,沒準也有大小姐看上我呢!”
趙大暗笑一聲還是個小毛孩子,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心裡頭卻存下了朦朧火光下初睡美人的圖景,不時回味品嘗。
樂遙默默回了柴房,也不點燈,隻是坐在床沿上靜靜等著,黑黢黢的黑暗中,隻映出了一塊模糊的輪廓。
腦子裡不可遏製地想起胡九簫,想著他冷眼看著他的模樣,他對袁靜姝的溫和親密,想著他頭一回在夜間不告而彆。
辛酸的感覺一陣陣從心底泛起,回憶一幕幕閃過,都是自相識以來胡九簫溫柔體貼的點點滴滴,現在,怕是厭煩了吧。
就知道會是這樣,本來就知道會是這樣。有誰會永遠不計回報地掏心掏肺對另一個人好?何況這個是不知多少人睡過的惡心娼妓。
娼妓……
他這種人,哪裡配得胡九簫那樣好的人的關切和疼愛,胡九簫值得更好的,更乾淨的人……
現在胡九簫找到了屬於他的人,自己也該退場了……
樂遙一直坐在黑夜裡,不時倏忽流下淚來,連忙抬袖擦掉,又強迫自己睜大眼睛盯著房門的方向,留心那一串熟悉的腳步聲。
倦意一點點泛上來,眼皮漸漸沉重,每每快要墜入夢境的時候,樂遙總是強撐著睜開眼睛,挺直半倒在床上的身子,在黑暗中巡視一圈,卻是一次次地失望。
什麼時候睡著的已經一點都記不得了,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搬動自己的身體,塞進了被窩裡,身側貼上一個溫熱結實的熟悉懷抱,緊縮的眉頭都舒展開,睡夢中樂遙下意識地往熱源處縮了縮,整個人都蜷縮在胡九簫懷裡,滿是信任和依賴的姿態。
手掌撫過細膩光滑的臉頰,繾綣低沉的歎息噴灑在白皙的頸側,胡九簫撐起胳膊凝望著黑暗中的睡顏,不知多久,輕輕俯下身,含住了柔嫩的紅唇慢慢摩挲品咂。
樂遙醒過來的時候,正好看到胡九簫背對著他穿好衣服,也不曾見他回頭看自己一眼,就要徑直推門出去,不由得脫口喊住他“九簫!”
話一出口,便覺嘴唇有些酸脹,隻是樂遙沒時間多想,也想不到那個地方去,隻看到胡九簫停下步子轉過身,一言不發地挑眉地看著他,神色間如之前一般冷淡。
隻是這副冷漠的表情,就讓樂遙心裡一顫,仿佛有什麼東西擊中了心臟,一抽一抽地痛,張了張口,卻是滯澀得什麼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