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卡廷斯大人說，母親您打算讓涅瑞伊得斯城遷離碧空海，前往外海，這是真的嗎？”蘿樂娜問道。
“是真的。”
愛彌拉女王並沒有隱瞞的意思，實際上也沒有隱瞞的必要，因為再過兩天這個消息就會公布，到那時，城內所有居民都將知道這件事，他們在過去數日來熱衷議論的那些流言，也將成為現實：“你是從洛特丹娜市回來的，蘿樂娜，應當比我們更加清楚那座城市的現狀。教團聯合統治著那片大陸，並且正在將他們邪惡的觸手伸向海洋，作為一名鏡精靈，我本不該拋棄自己的故土遠走他鄉；但作為女王，我隻希望避免無謂的犧牲，使自己治下的臣民擁有享受和平的權利。你能理解我嗎，蘿樂娜？”
女王靜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後者輕輕歎了一聲：“我能理解的，母親。教團聯合確實是個龐然大物，或許即便集結碧海之鏡的所有異類，縱能取得一時的勝利，但也不過是為自己的死亡提前挖好墓穴而已。何況涅瑞伊得斯名義上是碧海之鏡的統治者，但實際上，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服從尼厄麗德王室的調遣吧？”
生活碧海之鏡的異類除去文明程度較高的異類外，還有實力較為弱小的海妖與費澤洛族、尚保留著野蠻習性的棘鯊族與刺鯊族、智力低下的魚人族以及各種海獸等，他們名義上臣服於鏡精靈女王的王座之下，實際上不過是保留著臣子的名號罷了。由於各種因素的限製，涅瑞伊得斯城對他們並沒有實質上的統治權，這就意味著，假如鏡精靈們決定遷移城市前往外海的話，這些附屬種族中絕大部分都不會響應。
畢竟故土難離，不是所有人都能下定決心離開故鄉、前往陌生的海域生活的，何況目前來說，教團聯合還是很遙遠的威脅，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到來，更有甚者認為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到來，因為大海會永遠庇佑它最忠誠的生靈。
隻有力排眾議製定了遷移計劃的愛彌拉女王知道，來自教團聯合的威脅，從來都不遙遠。
“如果他們不願意走的話，我不會強迫，但我還是衷心地希望他們能夠認清形勢，不要抱有無謂的幻想。”女王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的把手，光滑細膩的觸感，比海水要溫熱一些：“那些來自地上的客人中，有一位詩琪莉亞半島的女伯爵閣下，曾是血牙瓦倫希爾德家族的統治者，她為我帶來一個不太好的消息，在那座古老的半島上，幾乎所有異類都已死於非命，連最後的反撲都被教團聯合殘忍地泯滅於一場大火之中，那場火燃燒了足足半個月才平息，餘者不是逃亡，便是苟且。遍及整個海底的天災探測器讓我看到了同樣的結局，蘿樂娜，你從洛特丹娜市回來，是否聽說過什麼消息呢？”
“恩。”蘿樂娜輕輕點頭，然後便將剛剛成立的調查與治理委員會以及一同頒布的《水域治理條例》告訴了母親，不過隱去了自己的工坊麵臨封停危機的事情，或許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不需要讓母親為此操心。
聽完之後，愛彌拉女王發出一聲感慨：“果然，教團聯合的行事風格，向來如此果決淩厲，總能在敵人反應過來之前便確定自己的優勢；而相比之下，我們的城市與我們的政權老朽得如同一頭失去方向的貝烏螺獸，連是否遷移都需要用一周的時間討論，製定計劃、安定人心、進行準備……莫非他們看不出來，教團聯合對汙染海域的治理行動，本質上就是對我們深海異類發出的危險信號嗎？”
“為什麼一定要認為這是在針對我們深海異類呢，母親？”蘿樂娜似乎有不同的見解：“或許教團聯合隻是真心想要治理汙染而已，如果他們能夠將受汙染的海域恢複到過去的模樣，對生活在海中的生靈來說，也算是件好事吧？”
“伱的意思是，他們治理海域是主要目的，而威脅我們卻隻是順帶的嗎？”愛彌拉微微皺眉，仿佛被這句話冒犯到了，正如當初岡達魯夫意識到自己從來都不是審判教廷的心頭大患時那種心情：“況且，就算汙染被治理，又有什麼用？那始終是人類的海域，是他們從我們手中奪去的領土，那裡的海族受到驅逐、那裡的魚蝦受人豢養、連那裡的每一滴水都不再屬於我們，這怎麼能算一件好事呢，蘿樂娜？”
海洋從不屬於任何人，無論是人類還是鏡精靈……蘿樂娜很想這麼說，但麵對母親嚴厲的注視，已到唇邊的話卻有些說不出口了。她低垂眼皮，斂住了眼底幽深的思緒，細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輕聲道：“我知道了。”
愛彌拉這才收回目光。
她向自己的女兒提出了一個要求：“蘿樂娜，如果我讓你去說服那些不願跟隨涅瑞伊得斯城一同遷移、前往外海的族群，你會去嗎？”
“我？”蘿樂娜眨了下眼睛，似乎還未反應過來。
“沒錯。”愛彌拉點頭道：“我知道你在那些民眾的心目中有崇高的聲望，他們稱呼你為海棲公主，願意聽從你的話語，尊重你的意誌；同時，你還是尼厄麗德王室的二王女，有資格代表我作出承諾，給他們信心。所以你無疑是最適合去說服他們的人，這也是為了他們好，若是等到教團聯合開始向碧海之鏡動手的時候，他們就算想走，恐怕也走不掉了。”
蘿樂娜聽罷，一時沉默。
正如母親所說，她在那些名義上臣服於涅瑞伊得斯城的深海種族間享有崇高的聲望，甚至還為她贏得了海棲公主的名號。這並非來自血脈的榮光庇護，而是因為蘿樂娜所掌握的那種神奇的煉金術，再加上她自身高潔無瑕的品德。她喜歡幫助他人，總是為貧苦無依的病人們煉製藥水，治愈他們的疾病而不收取任何回報；她對待弱小的種族或野蠻的種族都一視同仁，不會因為他們的實力太弱或開化不深便有所歧視；她用自己僅有的零花錢向整個碧海之鏡的民眾收購各種稀奇古怪的事物，以這種方式將高高在上的施舍變成了平等的交易；她為喜愛音樂的海妖們製作的八音盒受到她們狂熱的喜愛，為無法夜視但因實力弱小不得不居住在黑暗海淵裡的費澤洛族製作的海底火炬至今仍在釋放光明，被他們尊稱為“神聖的燈塔”……
整個碧海之鏡沒有人不曾聽說過海棲公主蘿樂娜的名字，沒有人不曾因她神奇的煉金術與善良的性格直接或間接地受惠，如果那些在來自地麵的客人們知道這位公主往日的事跡的話，或許就不會為街道上喧囂議論的景象感到驚訝了。
愛彌拉女王比所有人都了解自己的女兒，也為她生來的高貴與無暇而驕傲，因此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她認為教團聯合是必定會對碧海之鏡動手的，不可能有絲毫猶豫。於是，今日，蘿樂娜說服那些不願遷移的部族一同前往外海，明日，當教團聯合開始屠戮海中的異類時，那些因此獲救的人便會將真摯的感謝與狂熱的崇拜一並奉獻，讓海棲公主的名號在外海也廣泛流傳，直至成為一盞明燈，照耀並引領涅瑞伊得斯城的未來。
這個提議中既有親情的考慮，也有政治方麵的考慮，或許連提議者愛彌拉女王本人都不清楚，到底哪一種成分更多一些。但她毫無疑問可以坦誠，自己絕不會傷害女兒，自己的一切苦心，都是在為女兒的未來謀劃。
一位合格的母親。
可是。
蘿樂娜搖了搖頭，從她口中說出來的話隻有溫和卻堅定的拒絕：“很抱歉，母親，這件事，我或許無法答應您。”
“為什麼？”
“因為，一個自己都不想離開的人，怎麼能說服其他人跟她一起走呢？”
蘿樂娜說道，目光清澈：“我不願意欺騙誰，也沒有資格以好心的名義去欺騙誰，所以，我可能要辜負您的期望了，母親。”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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