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起來，蘿樂娜小姐是個很特彆的人。”林格對老頭的嘲諷不以為意，問道：“能告訴我更多關於她的事情嗎？”
老頭瞥了他一眼：“看你的樣貌確實是個大布列塔人，沒想到語氣卻那麼像個白城人。”
林格起初怔了一下，反應過來後才意識到，這老頭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作為曾誕生過許多文學家與哲學家的浪漫之國，白城共和國的人民素來以其風流韻事而聞名於世，上至王室貴族，下至升鬥平民，男性皆以取悅女性的魅力為美德，視夜半無人時的幽會如騎士莊嚴的巡禮；女性則以受男性的追捧為驕傲，將石榴裙下每一個俯首稱臣的男子視為王冠上的寶石。
但浪漫的另一種反麵說法便是“糜爛”，因此在白城共和國還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每一個白城人都擁有世界上最忠貞的靈魂，因為他們或許不忠誠於自己的伴侶，卻絕對忠誠於自己的情人。
老頭是看林格分明有女伴同行，卻還向他打聽蘿樂娜的事情，誤以為這位年輕人有什麼非分之想，才出言諷刺。他會這麼想倒不奇怪，畢竟蘿樂娜確實是個年輕美貌的少女，何況她身上還有股病弱美人般的憂鬱氣質，十分容易激起男性憐愛與保護的欲望。
他不得不開口解釋自己並沒有這方麵的意思：“我想您可能誤會了，這和我是個大布列塔人或白城人毫無乾係，隻是因為我在蘿樂娜小姐那裡訂購了一些商品，想知道她這個人是否可靠而已。”
為了讓老頭相信這個解釋，他還刻意強調了價格：“我可不想讓自己這10鎊白白浪費在她口說無憑的承諾之中。”
10鎊確實是個高昂的價格，若是省著點花，都足夠一家三口生活兩個月了，因此林格會有這方麵的疑慮實屬正常。老頭聽到這句話，神色稍有緩和：“這一點你無需擔心，我對那孩子的其他方麵不太了解，唯獨她的手藝是絕對可以信任的。如果你覺得我的擔保還不夠的話，那可以去問問周圍其他居民，恐怕他們也會給伱同樣的答複。”
“這麼說來，”林格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話語中隱含的另一個意思：“蘿樂娜小姐在附近的街道很受歡迎嗎？”
“如果六年前你問這句話，我會告訴你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老頭一邊卷煙草葉子一邊說道：“但你現在問的話，我會告訴你毫無疑問，這附近街道的居民基本上都受到過蘿樂娜的幫助，因此，都像我一樣關心著她，就像關心自己的孩子一樣。”
說著，他忽然抬起那條有些殘疾的左腿，輕輕踢了踢櫃台，發出一聲悶響，說道：“我年輕的時候是一名海員，跟隨偉大的聖馬蒂卡號走遍了五個大洋，職務最高的時候曾擔任過船上的水手長。但那艘船在1834年的夏天因遭遇海難而擱淺，從此再也沒有辦法馳騁波浪、縱橫四海，最後她成為了提米達海洋博物館裡的一件展品，而我的海上生涯也在那時候一並結束了，但迫使我放棄的並不是自己的心，而是在那場恐怖的災難中不幸墜海、被一條瘋狂的畜生、海底的屠夫咬斷的半條腿。一個瘸子該怎麼在顛簸的甲板上行走自如，又該如何應對其他野心勃勃的小夥子的挑戰呢？我看到了人生中的灰暗，因此自己決定放棄，回到故鄉洛特丹娜，在這裡經營著一間小旅館，本以為餘生隻是苟延殘喘，沒有人會對一個殘廢投以關心和安慰的目光。”
“但是，蘿樂娜那孩子卻幫我找回了生活的信心，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做的，總之，她隻用木頭、黃銅和齒輪就做出一條假腿，並且幫我裝了上去。當我裝上那條假腿的時候，感覺和原來的腿沒什麼區彆，隻是因為我自己早就習慣了用拐杖行走，所以走起路來依舊有點瘸跛。但已經足夠了，我從沒想過這輩子還能有第二次用雙腿行走的機會，毫不誇張地說，是那孩子賦予了我第二次生命，這其中的意義你不該不明白。”
說到最後，他平淡地看了林格一眼，年輕人坐在櫃台前陷入沉默。
難怪剛才老頭踢櫃台的時候，聲音顯得沉悶，原來是用木頭製作的假腿。如果不是他自己說出來，林格還真沒注意到這件事，其中固然有光線昏暗、看不太清的因素，但蘿樂娜製作的假腿過於逼真、令人混淆也是真的。
在老頭的講述中，林格逐漸了解到更多關於那位少女的事情。
比如，她是在六年前來到洛特丹娜的，孤身一人，來曆不明。當時，附近的居民都還憂心於這座城市恐怖、迅速且無端的變化之中，沒有誰注意到她的出現，更不曾發覺在偏僻的小巷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家名為“蘿樂娜的神奇工坊”的店鋪。但很快，蘿樂娜就憑借自己的熱情、善良以及某種奇特的能力，與居民們拉近了關係。
沒有誰知道“蘿樂娜的神奇工坊”究竟是賣什麼的，因為在那家商店中似乎什麼都能找到，而那些神奇的商品似乎全都出自少女之手。她不僅為海鳥之憩的孤僻老頭製作了一條足以亂真的假腿，還為瑪利亞街寡居的老太太製作了一隻會撒嬌會玩耍會陪她一起曬太陽的玩偶貓、為家境窘迫的居民製作了僅需要少量煤油便能亮一整晚的煤燈、為街道上的小孩子們製作了翻開來就可以看到立體圖畫還有音樂伴奏的故事書、為生病而沒錢治療的人提供他們從沒見過但確實有效的藥品……她仿佛無所不能，在那家工坊裡仿佛什麼都能找到，無論有什麼樣的困難，她都能通過自己的心靈手巧與廣博知識幫你解決，而且費用往往非常低廉，有時甚至是免費的。
林格聽到這裡，不禁想起了自己先前在那家工坊中看到的平平無奇的商品，當時它們都擺在貨架上，和普通物件沒什麼區彆，而少女卻說這些商品“都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在其他地方絕對找不到”，他還以為是商人吹噓的說法，目的是為了推銷貨物。但現在看來，似乎是真的？
年輕人忍不住問道：“既然她能製作那麼多神奇且廉價的商品，為什麼這家店卻一點都不出名呢？”
隱藏在偏僻的巷子裡，平時基本沒有人經過，在街口路牌上找不到關於它的指引，或行人的口中也完全聽不到它的名字，唯有特定的人，在特定的時刻，機緣巧合之下才能進入這間工坊，並且得到少女的認可，允許他在自己的店鋪裡購買那些神奇的貨物……這聽起來簡直就像奇幻故事中才會出現的情節。
“那孩子並不介意我們將她的名字和店鋪的位置告訴其他人，但我們都知道她不喜歡和陌生人打交道，她自己也說過希望有個安穩的環境進行自己的研究，所以我們當然不會做那種事。”老頭的語氣嚴肅，像敲打鐵氈般敲打著林格：“你要和她做生意，就得遵守她的規矩，年輕人。”
“我知道了。”年輕人眼中浮現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回道：“我不會做多餘的事情。”
老頭這才滿意地點點頭，收回目光，繼續用曬乾的白銀鬆葉子和煙草絲打發時間。
他似乎不打算深入聊下去，而林格一時間也沒有了聊天的心情，他聽完故事，大致了解了蘿樂娜的來曆，但心中依舊存在幾個疑惑：老頭並沒有提到蘿樂娜患病的事情，是因為他不知道嗎？蘿樂娜既然能幫其他病人製作藥品，為什麼不治好自己的病呢？還有，蘿樂娜所說的“研究”，又是在研究什麼？
那個少女，越來越成為一個謎團了。
“喂、林格！”樓梯口忽然傳來一個囂張的聲音：“什麼時候吃飯？”
“……”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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