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威爾市的穆斯貝爾德火車站，朗寧·拉維爾換掉了那身平日常穿的黑色保民官製服，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古典紳士風格的打扮：熨燙得妥帖舒適的晨式禮服、樸素乾淨而又頗有格調的寬鬆大衣、搭配一條黑色的長褲與硬質皮靴，整體色調偏為冷淡，與他那嚴肅而又一絲不苟的表情恰好吻合。
頭戴寬簷禮帽，左手拄一根黝黑沉重的胡桃木手杖，右手提著一個棕色的小皮箱，站在那裡身姿筆挺，便像是立起了一根旗杆，連風和煙霾都不能將其吹倒。任何人見到這位即將遠行的中年男子時，腦海中浮現出來的第一印象，都與“古板”、“肅穆”或者“威嚴”之類的字眼脫不開乾係。
與之相比，站在旁邊的雷斯垂德就顯得不起眼多了，他還是和往常那般，用一件黑色的長風衣將自己罩得嚴嚴實實，豎起的衣領幾乎遮住了半張臉，在陌生人的麵前沉默寡言，有股陰鬱和沉重的氣質，令人不敢靠近。
這應該說是天生的性格，還是職業生涯中養成的習慣呢？
類似的問題，朗寧·拉維爾自從十年前在結社本部基地接受培訓，與眼前這位男人認識的時候就開始思考了，那個時候他還不叫雷斯垂德，而有另外一個名字。
兩人在培訓中成為了好友，後來又一起被分配到林威爾市工作，得以將這段友誼延續。朗寧很高興能夠擁有這麼一位理解自己並且願意支持自己的朋友，因為在他們所投身的偉大的事業中，誌同道合的夥伴一向是最稀少的。
遺憾的是，從今天開始，他們將不得不暫時分開。
“雖然離彆不是開心的時候，但我想這時應該說些祝賀的話才對得起你的心情。”
“才能有限的人可無法使用這個名字。”朗寧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好友，看透了他深黑色眼眸下的偽裝：“當初你自稱為‘雷斯垂德’的時候，實際上是違反了規則的，但最高議會的人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是因為他們相信你的才能，認為你終有一天會坐上這個位置，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嗚咽聲再度響起，提醒火車即將啟程的時刻，偶爾也會出神的雷斯垂德回到了現實，沒有繼續停留的意思，轉身逆著人潮湧動的方向，默默地離開了車站。
“看來你該走了。”
朗寧輕聲回道。
這時，不停嗚咽、滾出濃煙的火車終於減速，緩慢地停靠在了火車站內。人潮頓時像魚群湧向鯨魚敞開的巨口般湧向車廂，在一片喧囂與嘈雜之中，唯有朗寧還保持著不急不躁的風度，伸手輕壓帽簷後，對自己的好友說了一句道彆的話語：“再見，雷斯垂德。”
一陣沉默。
同一時刻，遙遠的羅斯廷市，舍瑞爾大街13號，妖精深眠旅館的二樓。
好，這時候要主動開口、尋求溝通。
“原來如此。”
得到答案的朗寧微微頷首，不再留戀，轉身離去，一眨眼便融入了平凡的塵世之間，不見蹤影。
咚咚——
雷斯垂德還站在原地，安靜地注視著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湧入車廂，漸漸地把它填滿。他們也要去遙遠的地方嗎？是為了生存，還是追尋理想？在未來的某一天，是否會忽然意識到，自己的人生是從一列火車開始轉折的……這無數個想法在腦海中閃過，不知為何卻不能令他感懷，始終有一種隔絕於情感之外的疏離。
或許是因為，他生來就不是喜歡遠行的人，隻想待在自己守護的城市裡，直至成為它古老的曆史的一部分。
但逃避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所以梅蒂恩糾結來猶豫去，在走廊上徘徊了幾分鐘後，還是下定決心，鼓起勇氣，上前敲響了謝米的房門。
雖然之前，林格已經告訴她兩個人都沒有錯，隻要解釋清楚的話，一定能夠互相理解。但是她心中還是有些害怕：如果謝米還在生氣怎麼辦？如果她不肯聽自己解釋怎麼辦？如果她……根本就不想見到自己呢？
總之就是各種心理活動。
他頗為感慨道：“當初同一批接受培訓的人中，你並不是最優秀的那個，如今卻走在了最前麵的位置。但我想，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伱有一種我們並不具備的品格，即堅忍的意誌。”
他的好友也回道：“再見，朗寧。”
眼前是不斷飛掠而過的深綠色車廂，幾乎看不出減速的痕跡，雷斯垂德收回視線，說道：“緋夜門忒號現在停靠在墨托許境內，你抓緊時間的話，或許還趕得及。緋珥冕下特意為你留了個位置，想要與你一同分享討伐天界饗者的榮光，你可不能辜負了大人的好意。”
粉發小女孩在忐忑不安之中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隨即房門“哢嗒”一聲，從裡麵打開了，門後便是謝米的臉龐。她看到梅蒂恩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沒有反應過來。
“……”
“或許有另一種可能呢？”雷斯垂德刻意避開了他的視線：“因為我鑽了規則的漏洞？從我以後，不就沒有人做類似的事情了嗎？”
梅蒂恩想起兄長的叮囑，嘴唇微張，正想開口，這時，門後麵的謝米眼中閃過了一絲猶豫，但轉瞬即逝，很快就轉變為堅定的神情。她低下頭，用儘了全身的力氣喊道：
雷斯垂德說著，看了一眼火車軌道的方向，候車室牆壁上的黑色掛鐘顯示，距離預定到站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因此，倒還可以多聊幾句心裡話，也是他一直想說的話：“祝賀你距離自己的理想更近了一步，朗寧。”
“你總是如此謙虛。”風衣的立領後，雷斯垂德似是笑了下，笑聲與他的性格一樣，低沉而平穩：“我想，緋珥冕下對你的器重，已足夠說明你的才能。”
“這亦是我的心願。”
下次見麵，又會是何時呢？
……
嚴肅刻板的中年男子便拄著胡桃木手杖，提著自己的棕色行李箱，緩緩走向洶湧的人潮。即將踏入車廂的時刻，他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問道：“其實我一直很想問你，當初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難道隻是因為你很喜歡那本小說嗎？”
粉發小女孩向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酒保小姐詢問了謝米的房間後，就一直在她的門外徘徊，糾結猶豫。
“冕下同樣邀請了你，雷斯垂德，隻是你選擇了拒絕。”
幾分鐘過去後，火車到站了。伴隨著悠長淒厲的嗚咽聲，滾滾的黑色濃煙猶如火山灰一般飄進了火車站裡，煙中一頭龐然巨獸的影子疾馳而來，車輪摩擦著鐵軌，發出尖銳刺耳的鳴響，還有金紅色的火花迸濺，點亮了人的眼眸。
“那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的才能有限，尚不足以在緋夜門忒號上擁有一席之地。我隻有在這樣的城市中才能發揮自己的作用，若是離開城市，便容易迷失方向，就這一點而言，顯然遠不如你。”
雷斯垂德怔了一下，隨即臉上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那其中的意味像是自述，又像是感懷：“因為他是個沒有才能的人，遠遠不如那位才華橫溢的偵探。但至少，也在努力地保護自己的城市。”
作為被祝賀的對象，朗寧卻沒有太高興，也沒有很驕傲，隻是微微搖頭道：“與其說是更近一步，不如說是剛走出了第一步而已。”
從他的態度中，朗寧明白，自己大概是無法勸說這位好友回心轉意了，心中默默地歎了一聲，表麵上卻沒有任何變化，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與他聊起了其他的事情。
風吹過車站的穹頂，帶來陣陣低沉的呼喚，林威爾市的寒月，是個適合離彆的季節。
“對不起、梅蒂恩！！！”
“誒？”
給點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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