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蒂絲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在陌生的船隻上站穩了。
“你在搞什麼?”她不可思議地打量了一圈,放低聲音道,“這也是‘書頁’,你難道沒發現?”
“什麼書頁……這是我的風暴號!”
坎蒂絲聞聲向後看去,就看到一名留著絡腮胡的高壯男人正瞪著她,神情很是凶狠。
她一開始確實被這名陌生男人嚇了一跳,但等視線下移,看到他側抱在臂彎裡的罐子,嘴角不由抽了抽。
那是個很普通的圓形瓦罐,罐身是不均勻的土黃色,還有點灰撲撲的感覺。
這樣樸素的罐子被一個長相凶狠、身材高壯的男人抱著……突然讓坎蒂絲想起一個插圖。
棕熊和它的蜜罐。
“小姑娘笑什麼呢?”奧克托的語氣還是惡聲惡氣的,但從上挑的眉頭就能看出來,這次是調侃的意味更多,“我長得很好笑嗎?”
“不,當然不是。”
坎蒂絲立刻抿起嘴,僵硬地對他點點頭“無意冒犯,先生。”
奧克托的鼻梁很高眼眶又深,濃重的陰影打下來,笑或是不笑都有種凶惡的感覺。
坎蒂絲迎著對方犀利的目光看回去,沒有絲毫閃避,仿佛感覺不到對方的審視。
男人臉上的疤痕動了動,大笑著把刀收回鞘裡。
“不錯,我喜歡有膽量的年輕人。”
他走到船舷邊,拍拍自己的老夥計“我已經從你朋友那裡聽說了,你想要我的風暴號?”
坎蒂絲看看船首上閃耀的長方形,沉默地點點頭。
濃密的胡子下露出一口白牙,男人指著自己笑得很肆意“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坎蒂絲看看他,有看看船首的位置。
“大衛·奧克托。”
她沉穩地說出這個名字,看到對麵男人意外地眯起眼,便抬手指向船首“這艘船的艏飾像,兩尊雕像中央有雄鹿、星辰與風信子的圖案,那是伊雅桑提王國的盾徽。再加上您嘴裡提到‘風暴號’,都說明了您的身份。”
奧克托的笑容更大了一分,露出鋒利的犬牙“哦,知道我是誰還要搶我的東西……那你知道過去想從我手裡搶東西的人,最後都是什麼下場嗎?”
坎蒂絲張張嘴,感覺喉嚨有點發澀。
她正語塞時,一隻大手悄悄握住她的手心。
路西恩對她笑笑“不要怕,想說什麼就說。”
他的手一直沒有什麼溫度,每次接觸都會讓人懷疑那是不是隻假手。
但交握後兩者的溫度會互相傳遞,她能清晰感覺到對方的體溫在一點點與自己同化。
那隻冰涼的手掌也會變得十分溫暖。
坎蒂絲感覺他又用力握了握自己的手掌,似是在提醒。
少女的嘴角不由揚起一點弧度,卻在下一秒繃直。
“不是搶奪,是合作。”
她上前一步,同時掏出自己存放在腰包裡的筆記。
“也許這件事能難以接受,但您也應該察覺到了……作為人類的大衛·奧克托,已經在一百多年前去世了。”
坎蒂絲小心翼翼地翻開邊緣有些濕潤的筆記本,用袖子擦乾後展示給他看“他聽說無儘之海的彼岸是亡者的國度,於是起了想要找尋故人的心思……結果他與他的風暴號再也沒有回來。”
奧克托沒有說話,雙眼定定看著那本被打濕的筆記,向她伸出手。
坎蒂絲猶豫了一下,一邊將筆記遞給他一邊繼續道“他的三名屬下等了好幾個月也沒見他回來,最後決定解散海盜團,他們用這些年的積蓄將一個小漁村建造成擁有高大城牆的城鎮。據說也是希望有一天能等到他們的船長回來……”
“那個小漁村,便是現在的依米圖姆·瑪裡斯。”
強者的結局總是會令人惋惜,坎蒂絲第一次聽船上的水手講起這段曆史時也很唏噓。
如果奧克托當時沒有死,也許依米圖姆·瑪裡斯就不會存在,很多事也會因此改變……很難說這是一個人改變了一座城的命運,或者這就是命中注定的軌跡。
奧克托翻頁時一直陰沉著臉,眼中翻湧著各種坎蒂絲看不懂的情緒。
在場的三人都沒說話,一時間周圍隻有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
“他們,是這麼解釋的?”
最後還是奧克托率先打破僵局。
他仰頭大笑了一陣,突然將手裡的瓦罐扔到地上,一腳踏上罐身。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不僅把坎蒂絲嚇一跳,也驚得那罐子發出一陣鬼哭狼嚎的求饒聲。
“不、不——!不要!!”罐子裡傳出一個男性的抽泣聲,“我懇求您,我懇求您奧克托先生……請、請不要殺我……”
“是啊,你沒說謊,你隻是什麼都不知道……”
男人周身的煞氣藏也藏不住,臉上猙獰的傷疤扭曲在一起。
他似乎很想抽刀劈了這個罐子,卻在最後忍住了,慢慢把半出鞘的彎刀插回刀鞘。
“當————!”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讓坎蒂絲不適地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對麵的男人已經拄著刀,平靜地坐到甲板上。
“你很喜歡收集故事啊,膽大的小姑娘。”
他將筆記扔回坎蒂絲懷裡,對兩人揚揚下巴“坐吧。趁我心情好,就由我這個主人公來為你們講講……大衛·奧克托的故事。”
坎蒂絲與路西恩對視一眼,依言在他對麵坐下。
“我確實聽說過有關亡者的國度——‘桑納多斯’的傳說,也確實與我的風暴號一起尋找過……”他拍拍甲板,眼神逐漸陰沉,“如果真死在冒險的途中我並不會有什麼怨言。”
“海之子民因大海才得以存活,死後也該回歸大海。葬於魚腹是我最想要的歸宿。”
男人的彎刀敲敲身邊的罐子,又指向不遠處的帆船。
“但大衛·奧克托並沒有死在海上,而是死於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